第159章 自請廢後(2 / 3)

母儀下麼。

這確實是每一個女子,或者,是每一個有野心有能力的女子都渴望得到的。

她以為她得到了,其實壓根沒有。

回想宮中的三年,她快樂嗎,大抵是快樂的,可寂寞吧,她也是寂寞的,傷心嗎,也是傷心的,尊貴嗎,也是尊貴的,驕傲嗎,也是驕傲的,悲苦嗎,也是悲苦的,它能給任何一個女人想要的一切,卻也能給任何一個女人不想要的一切,風光與孤獨並存,尊貴與危險並存,有多大的榮光就有多大的災難,這就是後宮。

陳德娣狠狠地閉上眼睛,當眼簾合上,光明阻隔在黑暗的眼簾外,便也將過往斬割在了眼簾之外,既不屬於自己,那便不強求了吧。

祖父和娘親的都很對,該舍的時候,便要不遺餘力,那樣才能斬的幹淨,走的徹底。

何品湘和采芳花費了很長時間才將鳳袍穿好,鳳袍穿好之後,陳德娣又讓何品湘和采芳給她戴鳳冠,兩個丫環沉默著不言,隻低頭認真做事,可那眼中飽含的辛酸和淚卻越來越濃。

平時除了大典,除了節日,這套皇後的鳳袍和鳳冠陳德娣碰都不會碰,但今,她穿的齊齊整整,一絲不苟,戴好鳳冠,她又讓何品湘和采芳給她點唇帖妝上腮紅上胭脂。

拾掇了很久之後,銅鏡裏出現了一個妝容精致,漂亮貴氣的少女,一眼掃去,壓根看不出來一夜沒睡,看不到滿身的落魄,也看不到那妝容下的蒼白臉色,一身鳳袍紅瀲下,金燦燦的風冠晶瑩耀目,十分奪人眼球。

陳德娣對著銅鏡看了一眼自己,看到自己蒼白頹靡的氣色被那些胭脂水粉遮的一絲不漏之後這才站起身,由何品湘和采芳共同扶著,走出了寢宮。

走到門外,她站在正殿大門口,看著遙遠的山脈,輕聲:“隨我去金鑾殿。”

今日的金鑾殿其實沒什麼重大的事情,唯一要的重大事情大概就是給陳溫斬封賞了,昨日皇上剛回來,要處理的事情太多,顧不上這頭,大臣們也就不再嘴碎,但今就又把這件事情提了上來。

當然,關於聶北遇刺那件事,案子已交給刑部,大臣們雖憤憤,卻也不再多管,隻翹首以望,等待刑部查出凶手的來曆,再查明這次事件背後的主使人,然後給予懲治,揚大殷國威。

要聰明的朝臣有沒有在私下裏懷疑這件事兒是陳府幹的,當然也有,但他們隻在腦海裏冒出了這個苗頭後就立馬伸手把這個苗頭給掐滅了,不該想的事情,萬不能自己馬行空地去想。

至於事情真相是什麼,刑部自會梳理,用不得他們去深思去揣度,需要深思和揣度的是皇上,他們隻要做好大臣的本分就行。

該賞的請賞,該罰的請罰,至於賞罰背後的陰謀,他們無需多管。

而到查凶手來曆這件事情,又不得不提一提陳溫斬。

昨日殷玄在禦書房對華圖了,這件事情要讓陳溫斬協助他,故而,今日的金鑾殿上,麵對群臣們提議的要給陳溫斬封賞一事兒,殷玄直言道:“陳溫斬救了聶北,救了李東樓,救了謝右寒,救了勃律,確實功不可沒,賞絕對是要賞的,但現在刑部需要陳溫斬協助幫忙查案,這件凶殺案是你們心頭的痛,亦是朕心頭的痛,一日不找到幕後真相,朕也一日難安,所以當務之急就是先查案,等陳溫斬助刑部辦理完了這件案子,朕加功一並給他賞了。”

以前陳亥是朝中老臣,很多時候都是他最先開口應話,而他也相當於金鑾殿裏的一個風向標,他但凡應聲,後麵的朝臣們也會跟著應聲,當然,陳亥所應的,也全是殷玄所要的,不然,陳亥焉能安然活到今?

後來聶北出來了,這金鑾殿就有些楚漢之勢,朝臣們附合的時候就得提著心掂量掂量,可如今,陳亥退了,聶北傷了,這金鑾殿就成了實打實的金鑾殿了,朝臣們各議論各的,百家齊鳴,但無一例外,都不去忤逆皇上。

朝臣們一聽皇上這樣,一個一個的點頭。

陳津昨晚已經向殷玄請了辭,今早上陳間上朝的時候帶了陳津的辭臣折子,現如今已交到殷玄手中,陳建興領兵駐南街,早朝就沒去,其實他還是可以去的,但他不想去了,就以駐守南街為由,沒去金鑾殿,陳璘安靜地站在列隊裏,一語不發。

大臣們也看出來了如今的朝堂已不是以前的朝堂了,陳家父子,去二留三,這大概就是大勢已去,無可挽回之局。

親陳的官員們也在這個時候紛紛倒了風向標,不倒向誰,但一定不會再跟陳家有什麼親密的接觸,這也正好符合陳府心意,他們既打算退了,就也不想再跟其他官員們有什麼攀扯,惹來殷玄的不滿,讓自己前功盡棄。

李公謹素來不看任何人的臉色,他隻他該的話,做他該做的事,故而,聽了殷玄這話後,他就出列,拱手:“皇上,那就即刻傳陳溫斬進宮,讓他協助華大人辦事。”

被提名點姓,華圖也跟著出列,朝龍座上的殷玄拱了拱手,道:“有陳侍衛的協助,這個幕後真凶大概也不難查出來,臣也懇請現在宣陳侍衛進宮。”

陳間薄唇抿了抿,站著沒動,也沒出列話。

陳璘手指攥了攥,也站著沒動,沒出列話。

他二人很清楚這個幕後凶手是誰,是他陳府,讓陳溫斬協助去查,他怎麼查?

殷玄也知道這幕後凶手是陳府,但他不動聲色,道:“傳吧,早查出來真凶,大家夥也能早安心,朕也能早安心。”

隨海於是便要喊人,去傳陳溫斬,但是,嗓門還沒撩出來,門外的太監倒是先一步高叫出聲:“皇後覲見!”

皇後!

眾臣一愣,接著就驚詫地開始竊竊私語。

殷玄眯了一下眼。

陳間和陳璘驟然一抬頭,朝金鑾殿的大門口望去。

李公謹和華圖分別站回列隊,也朝金鑾殿門口望去。

金鑾殿最初是不許女人踏入的,可在殷太後那個時期,這個慣例被打破,後來也就沒限製,但沒有特別的事情,或者沒有皇上通傳,任何女子一律不能來金鑾殿,上一回王芬玉是手執夏公信印才能進來,馬豔蘭是作為人證被聶北帶過來的,而這一回,皇後雖然母儀下,身份尊貴,但要進金鑾殿,還得有殷玄的通傳。

殷玄坐在龍椅裏,一手搭在龍椅的龍頭上,一手自然地垂搭在身側,他抬著頭,也看向金鑾殿的門口,那雙深邃犀利可洞察一切陰謀詭計的眼睛眯起一道極為精銳的弧度,扶在龍頭上的指尖輕輕地扣擊了幾下,然後:“傳。”

隨海揚聲高叫:“傳皇後進殿!”

門外的太監聽到這個聲音,往下傳話。

陳德娣聽到後,深吸一口氣,讓何品湘和采芳左右扶著,一步一步踏上那個至尊無尚的台階。

踏上去之後滿身大汗,可她卻手腳冰冷,一絲暖氣都沒有,她也不在乎,左右甩開何品湘和采芳的攙扶,仰起頭,看著那個金碧輝煌的牌匾。

那一刻,她的眼中流露出一道光,從烈日東升到西陽西下。她在想,這是太後曾經霸占了十年之久的地方,這是大殷帝國最至高權力的地方,是她這個母儀下的皇後也從沒有踏足過的地方,如今,她要從這最權威最鼎盛以及最至高的地方跌下去,這麼一跌,會不會粉身碎骨呢?

陳德娣淒然一笑,卻堅定凜然地提起沉重的鳳袍裙擺,踏了進去。

太後浴火重生,那她便零落成泥,重新發芽。

何品湘和采芳都通紅著眼,垂手站在那裏,看著陳德娣一個人形單影隻地走了進去,她二人十分清楚,娘娘過了一檻,便是舍了皇權富貴。

所有人都對陳德娣的突然到來保持著驚疑,大臣們麵麵相覷卻不敢話,陳間和陳璘都擰緊眉頭,看著一步一步走進來的陳德娣,隨海也看著陳德娣,殷玄坐在九五之尊的帝位上,也看著陳德娣,這一刻,所有人的視線都絞在了陳德娣的身上。

陳德娣無視了周遭所有人的視線,走的筆直,昂首挺胸,眼睛直望龍椅裏的殷玄。

走到大殿中間了,她放下裙擺,緩慢跪了下去,兩手放地,頭枕在兩手上,道:“臣妾參見皇上。”

殷玄坐在那裏看著她,沒動,緩緩,他抬了抬頭,看著門外的空,低聲:“皇後來金鑾殿找朕,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陳德娣依舊垂著頭,沉靜地:“沒有發生什麼事情,隻是臣妾有些話,想要在金鑾殿上對皇上。”

殷玄抵製住眸底的翳色,抿唇問道:“什麼事?”

陳德娣一字一句道:“臣妾嫁於皇上三年,這三年來臣妾毫無所出,沒能為皇上誕下子嗣,沒能為大殷繁衍後代,這是臣妾的罪過,古有七出之條,無後為大,單這一項,臣妾就無法再容身於皇上身邊,無法再容身於後宮,臣妾有罪,如今自請廢後,望皇上成全。”

‘自請廢後’四個字出,朝堂一片嘩然,大臣們議論紛紛,嘰嘰喳喳。

其實大臣們想,皇後你這的什麼話呀,你嫁給皇上三年無出,其她妃子們也無出啊,這不是你的錯,你請什麼廢後!

可轉而想又覺得這話不對,不是皇後的錯,難不成是皇上的錯?

總不能皇上不行吧?三年都不能讓後宮那麼多女子懷上一個龍子。

大臣們汗顏,著實不敢把這話出口。

可不把這話出口,那不就坐實了皇後三年而毫無一出的罪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