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漠然的許嘉寧,許國梁心裏塞了把稻草似的堵。
“媽已經送上山了,你去燒點紙吧。”脾氣最軟和的許大伯出聲打圓場,不是他們故意不等許國梁,而是等不起,這這麼熱,人放著要壞,所以老人昨就火化入土。
許國梁順著梯子往下爬,扭頭往外走。
許大姑恨鐵不成鋼地瞪一眼和稀泥的許大伯。
“你也不看看今是什麼日子。”許大伯苦笑了下,又看看麵平如鏡的許嘉寧,想點什麼,最後歎歎氣,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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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擺了一圈白花圈的新墳前,許國梁想起往日老母親對他的好,不無愧疚,不是沒想回來看看,可他不敢回來,越久越不敢回。
燒完紙錢,許國梁一邊下山一邊對許大伯道:“媽既然已經下葬了,那我就走了,這個點還能買到回去的票。”
他心裏清楚,自己不招家裏人村裏人待見,留在這他自己也不自在。鳳仙不願意回來,一方麵是心疼路費,另一方麵就是不想被戳脊梁骨。
“你這就要走了,”饒是出了名好脾氣的許大伯聞言都動了怒,“這麼多年沒回來,你就不看看寧寧,有你這樣當爸的嗎?”
許國梁悶聲道:“當初你們把她接走的時候,鳳仙就了,她跟我們沒關係了。”
許大伯氣了個倒仰:“你還有臉,我們為什麼要把寧寧接回來,是你們不幹人事。接寧寧的時候,你們怎麼的,你們會好好照顧她,媽才同意讓你們把寧寧接走。可你們幹了啥,對孩子張口就罵抬手就打,還不讓她上學。要是孩子留在你們那,得被糟踐成什麼樣!”
“那是她不聽話,老欺負她妹妹。”許國梁接著道,“不送她上學也是沒辦法,借讀費那麼貴,我和鳳仙賺的那點錢哪裏供得起,難不成為了她,我們全家喝西北風。正好鳳仙有了,她當姐姐的幫忙帶下弟弟怎麼了。”
“當時你們要直接不供孩子上學,我們能讓你們接走。養不起你送回來啊,我們養。沒人帶孩子,把孩子送回來,媽難道能不給你們帶。辦法那麼多,你們偏就不讓寧寧上學,這是要毀她一輩子。”許大伯指著許國梁的鼻子,“你們兩口子就是喪了良心,不是親生的使勁作踐。”
怒氣上頭的許大伯翻起陳年舊賬:“寧寧不是你親生的你不願意養,那媽總是你親媽吧。分家的時候怎麼的,輪流養老,你自己摸著良心,出去後你給媽寄過多少錢。”
許國梁漲紅了臉,在許嘉寧的事上,他不覺得自己錯了,他又不是沒親骨肉,傻了才掏心掏肺養別人的種。可在老太太上,他的確理虧,家裏是鳳仙在管錢,她是個隻進不出的。
無言以對的許國梁撇下許大伯,悶頭往山下走。
許大伯帶著一肚子氣回到家,都準備好被鄉親們嚼舌頭了,卻見許國梁的包還在,遂問許大姑:“老三回來過沒?”
許大姑還納悶:“你們不是一塊上山,他沒跟你回來?”
“我半路有點事,就分開了。”許大伯沒臉他們吵了一架,“寧寧呢?”
許大姑:“在後麵幫嫂子做飯。”
之前的豆腐飯剩下不少菜,送人不吉利,倒了可惜,他們這就會自家人一起吃上幾頓,把剩菜都吃完。
不一會兒,許家人陸陸續續來到許大伯家,許國梁也在其中。輩們有一眼沒一眼地偷看陌生的許國梁,又忍不住去看許嘉寧,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打轉。
許大伯見許國梁孤零零一個人坐在角落裏,眼望著許嘉寧的方向,長長歎了一口氣,老三心裏到底是有孩子的,當初寧寧剛抱過來時,老三稀罕的不行,見抱著竄門子。
許國梁不可思議地望著許嘉寧的背影,眼底情緒十分複雜,像是震驚又像是糾結,不一而足。
回來拿包的路上他遇到一個以前就不怎麼對付的村民,對方陰陽怪氣地嘲笑他。
他才知道許嘉寧竟然考上了京華大學,那可是京華大學,從這個學校畢業的學生哪個不是體麵人。許國梁一顆心又悶又堵,這種感覺就像是被自己扔掉的垃圾突然變成寶貝。
女兒秋燕今年中考,才考了兩百多分,讓她複讀不樂意,讓她找工作也不樂意,又哭又鬧要上隻要交學費就能進的私立職高,被鬧得沒辦法,他們隻能咬牙同意,一年光學費就要四千多。
許嘉寧卻考上了京華大學,還是市理科狀元省探花,省裏獎了六千,市裏更大方獎了八千,學校獎了五千,就是村裏都獎了兩千。這麼一大筆錢他們兩口子不吃不喝一年都賺不到,她考個試就拿到了,以後畢業更是不用愁工作。
親女和養女間懸殊的差距讓許國梁心裏不是滋味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