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北京,一片飛絮在隨風飄揚。
宿舍樓下,女生掙脫開男生的拉扯,十分決絕地哭著走進樓門;
拐彎向前,一個留著長發背雙肩包、虎背熊腰穿一身西服的青年正在翻垃圾桶,也許他在考研,也許他隻是蹭課旁聽,也許他什麼都不做;
校門口的門房裏有一位大叔在打瞌睡,這或許是最輕鬆的保安工作,畢竟這所大學從不設防,開放的胸襟在京城無出左右;
一位老爺爺騎著自行車帶著老太太回來,兩人十分歡樂,這麼晚了這麼老了還出去瀟灑玩耍,真的做到了隻羨鴛鴦不羨仙。
飛出校園,無所不能的外賣哥騎著電動車疾馳而過,大聲唱著趙雷的“南方姑娘,你是否愛上了北方……”;
三三兩兩的年輕伴侶和好舍友們或騎車或走路,有的剛出門有的往回走,不管哪裏的夜生活都是五彩斑斕;
公交車站台被廣告箱燈光映襯的分外明亮,照射著無比安全的京城,站牌前一個女孩坐在皮箱上百無聊賴地在等夜班公交車,不知是半時一趟還是一時一趟;
樹蔭下,道邊的花池石台上有一個姑娘投入到老外的懷抱中纏綿擁吻,甜情蜜意,不知單身狗看了會怎麼想,反正飛絮已經是見慣不怪,祝福他們;
遛狗的哥們正往回走,狗狗套著一個發光的項圈,沒栓狗繩,緊跑幾步就回頭眺望它的主人,引領著不守規矩的主人走回區;它看到遊蕩的飛絮後,警覺地衝著叫了幾聲,難道它看出這並不是一片尋常的飛毛?
十裏之外的五道口被人們稱為宇宙中心,眼下的四道口很容易被外人所遺漏,但這裏的夜晚依然無眠。末班城鐵從高架橋上呼嘯而過,橋下的欄杆上掛著漫長的標語:推動高質量發展打造高品質城市加快建設具有全球影響力的全國科技創新中心核心區,顯示著四道口居民的雄心壯誌。麥當勞、4時便利店、連鎖酒店、生活廣場、還有各式吃店的霓虹燈招牌一直閃亮,讓高架橋下的工地顯得毫不荒蕪。工地大門上刷有“不畏艱險永攀高峰”的口號,電線杆上掛著“鐵路危險嚴禁入內”的警示牌,來往的人們對此視而不見,沒有人關心大門背後到底是怎樣的工地。
從到大都被貼著聰明標簽被朋友們戲稱為神機軍師的朱武獨自看完電影從生活廣場走出來,望著漫的飛絮,並無半點不適。在附近住得久了,他越發喜歡這裏,喜歡沒有地鐵站隻有鐵道經過的四道口,喧囂與寧靜並存。他想起柳永的詩句:
好夢狂隨飛絮,閑愁濃勝香醪;
不成雨暮與雲朝;又是韶光過了。
不知是否有人在期盼著他的出現呢?
那片飛了很久的飛絮終於落在他的頭發上。他下意識地扭頭去看,電線杆下竟然有個女人抱著孩在那裏坐著。他已走過,遲疑片刻後又折返回來。他知道很唐突,但還是忍不住問:“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
那女人穿著罩頭衫,將自己深深地埋在孩子肚子上,孩子已經睡著了,隻是略有異樣,兩三歲男孩的模樣,仔細看去,原來他的雙腳是外翻的,就像沒有腳踝一樣鬆垮的垂下。
他猜她是孩子的媽媽,但她沒有回答。
他本想走,但想了想,還是蹲下身子,問:“我可以幫你買吃的。”
“不用,”那女人終於抬起頭,冷冷地回答。警覺的雙眼雖然有些許滄桑,但依然清澈。
朱武不甘心,繼續問:“北京早晚溫差大,夜裏很冷。對麵就是酒店,我可以幫你辦入住。”
“你想幹什麼?”
“什麼都不想,”朱武急忙攤手,猶豫一會兒,回答:“可能就是閑的。”
“確實夠閑。”
見對方如此冷漠,朱武隻好直起身,離開了。
半時之後,這位老兄拿著一件棉衣又返了回來,那片飛絮還藏在他的頭發當中,這次女人早早就看到了他。
見朱武再次蹲在自己麵前,她依然警惕,問:“你真這麼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