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損了蔡王顏麵,使兩國邦交蒙生齟齬的希夷歲氏,也落不到好。”李恪昭終於不再惜言如金。
“歲氏族長急中生智,向欽使與王前卜官謊報你的生辰八字,推你出來救場。”
“正是。歲十三知這樣不對,驚聞族長已允婚,嚇得六神無主,不知將來該如何自處。一時急火攻心,才做出了‘以死拒婚’的糊塗之舉。”
歲行雲垂首,執了深深的歉禮。
“實在對不住您。”
她這致歉倒不是虛情假意,是代原主、代希夷歲氏全族向李恪昭的。
原主確有苦楚與難處,歲氏也有歲氏的不得已,但那並不是李恪昭造成的,此事他實屬無辜。
蔡王做主替他向歲氏求親,打算以此對縉國示好,鞏固兩國友盟;而他身為質子,有義務維係兩國邦交,自得承蔡王這情。
他中規中矩求個親,一應禮數並無疏漏輕慢,可前有歲氏妄圖瞞過海欺哄於他,後有原主歲十三以死拒之駁他臉麵……
怎麼算都是歲氏對他不厚道。
李恪昭打量她片刻,不輕不重道:“你親口認下這些,就不怕我借此在蔡王麵前生事,致你歲氏遭滅頂之災?”
所謂聽話要聽音。
歲行雲頓悟,他是在明示,他早知真相,卻未將此事告知蔡王。
若真有挾怨報複之心,他隻需在蔡王麵前揭破此事,將“歲氏以八字不合者欺瞞蔡王、騙婚於縉公子”的事擺上台麵,屆時王必定大怒,歲氏全族浩劫難逃。
這世道,君王一怒,那是要流血漂櫓的。
“希夷歲氏有愧於公子,多謝公子諒我族人亂世自保不易。如此雅量胸襟,令人敬佩也汗顏。”
歲行雲誠心誠意地再執大禮。
“錯已鑄成,幸得公子寬宏,歲氏該有人站出來償您恩義。歲氏行雲,拜謝,懇請。”
“你欲如何償還?”李恪昭輕蹙眉心,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歲行雲舉步走到他麵前,攤開掌心,坦然望進他的眼底。“公子可否借隨身匕首一用?”
李恪昭略偏頭睨她,淡聲道:“弑夫?”
口中這麼著,卻已從袖袋中取出隨身匕首,放進她的掌心。
歲行雲發自肺腑地笑彎了眼。
服氣,真的服氣。
一個意圖不明的人,站在他身前半步處問他要隨身兵刃,他不但敢給,還敢麵無表情地隨口打趣。
果然啊,名垂青史的一代英主,即便身在相對落魄的質子生涯,其膽識與氣魄也非常人可比。
“我無顏妄霸‘縉六公子妻’的尊榮。願領一紙休書,從今後為公子馬前卒。誠心可鑒於日月之下,請公子信我。”
歲行雲將匕首出鞘過半,左手食指指腹抹過鋒利刀刃,然後將這手高舉於麵側。
“若遇暗箭,則捐軀為盾;若遭敵阻,必灑血開路。此生無論刀山火海,不負不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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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訝瞪了她良久,李恪昭深吸一口長氣,緊咬著牙根緩緩閉目。
早前從鄀城傳回到他手中那些關於歲十三姑娘的種種,怕不是幾個混子閉眼瞎編的吧?
“新婚翌日就將‘夫君’變‘主君’,還歃血為盟?你可真是敢想又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