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刺了一下後,七狀似無意地低頭觀察自己的指甲蓋,偏王婆子不饒她,非要她端著燈給他們照亮,她一湊過去,他那周身的黑氣再次躥騰起來,七覺得自己周身皮肉都快被這黑氣給腐蝕透了。
“主子,再怎麼緊急,傷還是要治,否則將來可是要留根的。”王婆子邊上藥邊嘮叨,“瞧你穿得這叫什麼,馬上要入冬了,內襯的薄襖子都不穿,起碼也得套件夾襯,伺候的人都是死的麼?”罷還狠狠剜了一眼七。
七被剜的莫名其妙,這不會是在怪她吧?她才剛入職,今兒頭一遭見正主,怎麼也賴不到她頭上啊。
“等進了羊城,還煩請娘子知會一聲,雖內室伺候的多是女家為主,可主子在外邊到底也是個有臉麵的,一個得心的丫頭都不給留,寒地凍也沒人記得給加件衣服,哪家娘子也做不出這等事兒。”王婆子就差指著鼻子他們吳家姑娘刻薄了。
七再傻也聽得出話裏的意思,看來大太太真沒少教女兒,內室居然把的這麼嚴!“回頭……我問問去。”其實幹她什麼事!
“看看這內襯的衫子,還是去年我給主子做得,舊成這樣還穿在身上。”王婆子眼淚差點沒出來,一手帶大的孩子,養的人高馬大多精神的,要能耐有能耐,要出身有出身,末了竟娶了那麼個貨回來,丈夫不好好照顧,還不讓比人照顧,要這家子的姑娘就是娶不得。
“……”七越聽越鬱悶,為自己,也為死去的少君,那丫頭其實本性並不壞,就是詩詞歌賦讀多了,有些矯情,自跟父母外任,老太太也鞭長莫及,慢慢養成了比較自我的個性,其實隻要大太太不攛掇那些有的沒的,興許時間一長,她在李家也能過好,壞就壞在大太太老過去給她兜售什麼內宅經驗,“既然壞了,要不……就換一件吧?”在王婆子一頓鋪蓋地的聲討聲中,七弱弱的給了個意見,實在是被念的耳朵疼——這老嬤嬤將來一定能長命百歲,中氣真夠足的。
“?”
“?”
兩道視線飛來,插在端燈人身上。
七暗暗打個寒顫,衝王婆子擠出一個笑,聲道:“在家時,嬤嬤怕我休息不好,常放任我在屋裏拖懶,閑來無事,就照著……照著夫君大人的舊衣服做了一身,來前也熏曬過了。”她前世能做到女老板的特助,今生能得吳家老太太的歡喜,靠的就是比別人多想一步,“就是針腳粗陋,怕嬤嬤嫌棄。”據她目測,這嬤嬤的女紅大約跟青蓮在一個水平段,越不過自己。
王婆子被她堵的怔一下,到也沒惱,“既做了,就拿出來吧,這內衫是實在沒法再穿了。”
七轉身把銅燈放下,打開旁邊一隻紅木箱,從裏邊拿出一隻紅布包裹,打開——從上到下,從裏到外,完整的一身男裝,到針腳、盤扣、壓邊,大到裁剪,配色,看得出都十分用心。
雖然沒表現出來,七卻看得出王婆子眼睛裏那一閃而逝的驚訝,實話,換做前世的自己都會如此,誰能想到一個連針都沒拿過的人有一會做出這麼精巧的女紅,生活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真是你做得?”王婆子是不大相信的,自打見這丫頭第一麵,她就清楚吳家打的什麼主意,送這麼一個嬌滴滴的美嬌娘過來,莫不是想來禍害他們主子?若非秦川那邊讓她好好對待,當下她就想給轟回去,所以這次羊城之行,宅子裏的事她都不管了,一定跟過來看住這個狐媚子,主子雖一向正直,可到底年少,血氣方剛的,時間一長,難保有疏漏的時候,這丫頭看模樣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燈,絕對是個不安於室的,今晚把主子帶到她寢帳裏,為的就是讓這丫頭的狐狸尾巴露出來,哪成想到被她先將了一軍。女紅最是考驗一個人的耐性,若真是這丫頭做得,到還真是個難纏的角色。
七點頭,“我八歲開始學的針線活,常給老太太做這些。”有點後悔跟這婆子較勁,看她的眼神,似乎對她更戒慎了,在京城是不給出院子,這回該不會連屋門都不給出了吧?
“做得到真是不錯,主子,你趕緊把身上這些換下來,也不怕讓人看了笑話。”鏟除狐媚子事,主子的身體事大。
李楚默不作聲地接過內衫穿上,看一眼嬤嬤身後的女子,對方回以真誠的目光。
到挺會裝,看來吳家這回學聰明了,送了個用心的過來,這是李楚的想法。
在王婆子的服侍下,李楚身上的傷和舊衣服都處理幹淨,七連人家主仆半米範圍都沒能碰到,當了一晚的燈架子。
“人不都抓到了麼?你不跟我們一塊進城?”王婆子邊問邊一個勁劃拉李楚衣服上的褶皺。
“我還有事要辦,留幾個人給嬤嬤吧,最近邊界上常有亂軍越界,進城路上還是心為上。辦完這邊的事,嬤嬤也早些回京吧。”看老人家一臉心疼他的表情,再看看她花白的頭發,窒了窒,轉頭看向一邊的七,“以後府裏的事,一切聽嬤嬤的。”之前就是太放任那個吳少君,才會把家裏搞得烏煙瘴氣,連累嬤嬤也跟著受累,所以這次他醜話必須在前頭。
七重重點了好幾下頭,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都是別人找她的事,她從來沒主動找過別人的事,她很惜命的。
“嬤嬤早些休息,我先走了。”拍拍王嬤嬤的胳膊,李楚掀簾子出去。
王嬤嬤追到帳外時,李楚已經跨上馬,兩人又簡單囑咐彼此幾句,七就站在王嬤嬤身後當擺設,直到跨馬離開時,李楚才投了個目光給她,巧的是她那會兒正在低頭偷偷欣賞自己的指甲蓋兒,錯過了。
這匆匆一麵就算見過了。
等再次見麵時,已是新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