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操答道,“千真萬確,這事在代地傳得沸沸揚揚。皆言拓跋首領有兵將相助,乃命所在。末將與這位漢將有過一麵之緣,但他並不透露真名,隻用假名搪塞。”
“什麼兵將!荒唐至極!老夫窮盡半生之力,才將拓跋各部拆散,不料竟毀於豎子之手!待拓跋氏羽翼豐滿,中原必受浩劫!”
衛瓘極為沮喪,他不想將這個漢將與馬隆聯係起來,馬隆一旦回朝,恐涼州烽煙再起。
“那拓跋綽呢?可有異心?”
“拓跋綽曾立誓,此生不入中原,鮮卑人極重誓言,因此不必擔心。倒是拓跋猗盧,野心勃勃,不得不防。”
“那就好,你既為拓跋猗盧的左長史,定要教化鮮卑人,除除他們身上的戾氣,使其為我所用,即便不能,也要盡力為之,萬不可兵犯中原。”
衛操臉色堅毅,“末將當竭盡所能。”
“還有一事,當年司空府起火,可查到何人所為?”
“行凶之人為保護幕後主使,不惜引頸自戮,恐怕永遠是一樁懸案了。老夫隱約猜到,鮮卑人定然脫不了幹係。十有八九乃拓跋氏所為。”
衛瓘道,“待末將回代地,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大司空一個公道!”
“什麼大司空?都是往事了,老夫不過一介草民而已。如今兩宮相爭,誰會在乎一樁陳年舊事;即便查出來又如何?朝廷難道會因此發兵嗎?”
衛操歎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老將軍賦閑,倒可以避開朝中爭鬥,少了許多是非。”
“匈奴人呢?”
“劉淵在朝,五部暫由北部都尉劉宣統攝,劉聰在旁協理。二人四處遊,早先想與拓跋氏結盟,被拓跋綽嚴辭拒絕。劉聰一計不成,又與烏丸人密謀,被拓跋猗迤識破。”
“匈奴人狼子野心,妄圖恢複呼韓邪當年基業,豈不癡人夢?這二人不足為慮,我所憂心者,正是劉淵。”
“劉淵就在洛陽,何不早日除之?”
衛瓘沒有答話,望望色道,
“時候不早了,你走罷,免得讓人生疑。隻要你心向大晉,這草廬寒舍,來不來又有何妨!”
出了門,衛操竟感到內心酸楚。他跟隨衛瓘多年,知道老將軍的忠心地可鑒。楊駿何德何能,竟也能獨攬大權。虎臥深林,倒讓猴子得了便宜。
見衛操歸來,張軌趕忙支走李元。他一再叮囑,萬不可讓旁人知曉你我相識。
“衛兄,代地一別,匆匆數年,教我張傻想得好苦!”
見到張軌,衛操大驚失色,眼珠子都快掉下來。
“張兄,你怎麼”
張軌打斷他,“怎麼會出現在此地?吾乃大晉三品散騎常侍,除了內宮,何處去不得?”
“將軍難道是張軌將軍?”
張軌比出噤聲的手勢,低聲道,“此事萬不可宣揚,否則你我皆有殺身之禍。”
衛操不解。
“我乃散騎常侍,又與拓跋綽有金蘭之誼,你若透露出去,我肯定人頭不保,我張軌死不足惜,可衛兄”
衛瓘聽得膽戰心驚,張軌明顯在威脅他,但這威脅卻實實在在地存在。
“張兄放心,我必守口如瓶!”
張軌哈哈大笑,“好!張兄乃頂立地大丈夫,有這句話足矣。有一事,不知衛兄知否?”
“將軍請直言。”
“這些年裏,你可曾到過陰館?”
“陰館乃拓跋猗迤治所,大汗有令,若非國事,諸部不得隨意結交;即便國事,也須大汗同意,因此不曾到過。”
“陰館有座氣派非常的漢家宅子,衛兄可知曉?”
“知曉一二,聽聞宅子乃沙漠汗舊居,大汗懷念兄長,便將四周方圓百裏設為禁地,鮮卑人嚴禁入內,即便獵物誤闖,亦不得搭弓,違令者五馬分屍。”
張軌心生失落,卻又覺得好笑,沙漠汗舊居不過是幌子,那裏住著一群虎狼,而山大王則是個古靈精怪的大美人兒。他為拓跋綽的情誼深深震動,臨行前一句話,這位義兄竟圈了百裏禁地。
院裏傳來沙沙聲響,樹枝猛烈搖晃,眼見一場狂風席卷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