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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域幽玄城。
自那次山塌之後,城中的氛圍變得更加緊張起來,守城的城衛已經變更至六位,還多了一些配劍的藍袍幽家弟子。
來來往往的武林人越來越多,客棧酒樓之中的紛爭也變得多了起來,刀劍無眼,每天總會有新的屍體拋進護城河或者陰暗的下水溝中。
相比之下,茶樓茶坊之處卻顯得安閑了許多。
不過這間茶樓中有一位相貌清秀的男子居坐於茶坊之中,品茶聽書,倒顯得挺少見。
這相貌清秀的男子便是廖妄生,誰也沒想到來刹寺那老僧傳遞給廖妄生的內力竟然衝破了《九死不悔》的最高境界,以至於廖妄生現在的境界到達了一個駭人聽聞的地步。
廖妄生修長的指尖輕轉著手上東西,這份東西便是那封清幽之宴的請帖。
清潭映月,明月掛空。
他的這間茶坊是距離之前他從半幽酒樓所望離那處湖潭最近的一間樓閣。
“話說,那十年前,先帝病逝,新帝登基正處於外患之時,卻不想這天淵新帝明帝卻果斷派天淵四十萬大軍西拒異族,南抵海外賊寇,東懾諸多小國!可唯有那蠻族死戰不退,絲毫不懼天淵這四十萬大軍,這可難了眾人,可明帝卻忽施一招——以武約武!料想我天淵四十萬大軍南征北戰,多年征戰,早已國窮民乏,本以為蠻族不會應諾,卻沒想到一口應諾.....”站在茶坊台上的老頭捋了捋快垂在地上的白髯,咂咂嘴巴,待茶館裏茶客許多目光皆投過來時,清清嗓子又握住折扇踱了幾圈,台下一青衣小廝端著鐵盤四處轉悠,待鐵盤裏的錢差不多盆滿缽滿之時,老頭再一拍桌子,喝道:“但沒想到天淵先後派出八人竟都敗於蠻族一身上紋滿青龍精壯男子之手,蠻族氣勢瞬間高漲!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天淵大軍帳篷之中出現了一位俊朗男子,身穿雲霞青衫,腰係祥雲玉佩,背一柄長劍,別一壺酒葫蘆,正是那十三年前消失三年之久的青雲榜第一,何孤逸!”
噔。
一塊銀子正好落在說書老頭的台桌前。
“繼續說。”
噔。
一塊金子又落在了說書老頭的台桌前。
台下的目光都紛紛對準了茶坊二樓,這一塊銀子與這一塊金子都是從二樓飛出來。
“二位爺,您兩這銀子我收不得,我這金子更收不得。”
說書老頭衝著台下青衣小廝使了個眼色,青衣小廝慌忙拿起台桌上的一金一銀,正準備送回給二樓兩位茶客之時。
“我的銀子你不能動,他的銀子你可以動。”
茶坊二樓輕飄飄傳來聲音,但言語中的殺意讓青衣小廝小手一抖,竟然把手心的金銀統統掉在了地上。
錚。
清徹的劍鳴讓青衣小廝心如死灰,但閉上眼的青衣小廝卻似乎沒有感覺身上哪裏傳來疼痛,悄悄摸摸睜著眼卻見茶坊二樓那兩位惹不得的茶客麵前多了一道瘦弱的身影。
“你們玩過玩,拿人的性命做賭注是不是太過了一些?”
廖妄生兩指之間夾著一柄清亮的長劍,長劍的主人麵色鐵青,望著突然出現在他麵前的廖妄生說道:“你又是什麼貨色來指手畫腳?”
“我是什麼貨色,你不需要知道。”
廖妄生一掌拍開男子身後的護衛,兩指微微一用力竟然將這柄清亮的長劍劍尖夾斷。
“如果你想讓我做勾魂索命的使者,我倒也願意。另外別想著報複他們,他們死你也死。”
廖妄生沒有回頭,用那斷掉的劍尖向後一刺,腳步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茶坊窗口。
待廖妄生走後不久,才聽得嘭的一聲,護衛應聲倒地再也沒了聲息,額頭插著劍尖。
“陸公子,韓公子....”
茶坊的主人這才來到二樓,小聲顫抖地打著招呼。
“打聽剛才那人的下落,屍體處理幹淨,那說書人殺...趕出茶樓。”
被叫做陸公子的臉上餘怒未消,他倒不氣護衛被殺,隻是氣自己在韓玉麵前丟了臉麵。
“陸涵早就說咱兩去徽音樓聽曲多好,你非要來這裏聽勞什子書,哎!”
韓玉安穩坐在椅子上,端著茶細細品嚐。
對於陸涵這個陸家旁係子弟,他本來沒有多少交好的意味,但奈何自家哥哥卻喜歡陸家的那位陸羽生,隻得舍下這張薄臉來走走陸家的情分。
“若不是這哪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又豈會壞了你我兄弟二人的雅興?”
陸涵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望著台下已經被驅趕出去的說書人,重新換了一人唱曲的台子,有些不悅。
“罷了罷了,去徽音樓聽曲吧,這茶坊的曲唱的再怎麼好,也沒有我徽音樓唱的好。”
“說的有理。”
韓玉單手撫掌,顯得頗為高興,便於陸涵一同走出了茶坊。
茶坊外,那長髯說書老頭帶著那位青衣小廝仍在對茶坊主人苦苦求情。
陸涵看都未看一眼,隻有韓玉多看了幾眼。
“若不是今日小爺興致好,這兩人早就沒命了,沒什麼好看的。”
陸涵拉著韓玉嗤鼻說道。
韓玉瞟了一眼那青衣小廝,又看了一眼陸涵,又想起剛才身如鬼魅的清秀男子。
若今日你動手,恐怕沒命的兩人其中一個就有你。
韓玉心憂道,仰頭望著天空,天色已經漸入黃昏,這幽玄局勢倒是越發讓人看不懂了。
茶坊的屋簷上。
廖妄生靜靜看著韓玉與陸涵兩人離去的身影,低頭看著說書老頭與青衣小廝,又轉頭看著被茶坊裏的小廝清理走的護衛屍體。
什麼時候自己變得這麼平靜了?
廖妄生自嘲輕笑。
一步跨出,身若清風,便消失在了茶坊屋簷上。
屋簷下,青衣小廝若有所思的抬頭望著頭頂,手肘不著痕跡頂了一下身前的長髯老人。
“既然張坊主不願收留我們,我們二人隻好另尋他處。”
張坊主一愣,剛才格外不好勸說的說書老人,怎麼一下子便如此好說話了。
“這幽玄城本就是幽玄韓陸四家為首,就連朝廷的話到這裏都不管用,你一下子得罪了陸家的人,我這小茶坊又怎麼敢收留!不過你可以去這幽玄城十裏外的小鎮上,那裏也有不少人喜歡聽書..”
張坊主見那說書老人的背影實在傴僂蕭瑟,過意不去最後大聲說道。
老人和青衣小廝沒有回頭,張坊主哀歎一聲便回到了茶坊之中。
月升鳥啼霧滿天,已是子夜月圓時。
廖妄生立在湖潭邊旁的小巷屋簷下,倚靠著布滿青苔的牆壁,眼眸低垂似乎是已經睡著了一般。
“幽玄來刹現,我這幽玄清幽之宴也當開席。”
迷霧漸散,隻見湖潭中忽然冒出一塊巨大寬廣的石台,石台上站著一位黑袍人,這黑袍人緩緩摘下黑袍兜帽掃視著圍繞這湖潭的眾多房屋樓閣笑道。
“規矩很簡單,誰能率先在這取得十勝,這千年難遇的仙生草便屬於他。”
黑袍人鷹勾般的鼻梁下的嘴角掛起淡淡笑意,隨著轟隆一聲,石台邊角一側緩緩浮現一張石桌,桌上有一株盈盈發光的綠草,被透明的琉璃罩所蓋住。
“當然宴會也有規矩,持貼之人方可參與。如有人無貼,倒也不用擔心,假設你身邊的人正好有請帖呢?我們隻管這石台之上,這石台之下我們可是不管分毫。”
麵容奸詐的黑袍人肆意大笑道。
隨著這黑袍人的這聲話落,果然那些樓閣房屋邊角小巷內傳來輕微的打鬥和慘叫,片刻後,便回複了寂靜,隻有湖潭的汩汩水聲與淡淡的血腥味飄出。
“婆婆媽媽,神神秘秘,我還道是什麼玩意,卻勞什子是個仙生草。”
一方樓閣下忽跳出一人重重的落在石台上,看起來十分堅硬的石台硬是被這人踩出了兩道腳印,丟出一份精致的請帖在黑袍人手中。
“有總比沒有好,萬一哪天能救閣下的命?”
黑袍人接過請帖看也未看陰森說道,抬頭望著這個身高九尺,手拿金色牡丹花錘,麵留短髯的粗壯漢子。
“別扯虛的沒的,我就問我要是打贏了十場,這傳說的醫死人生白骨的仙生草真就給我了?再或者,你這仙生草本就是假的!”
那柄碩大的金色牡丹花錘重重敲在地上,飛濺起一些灰塵,石台台麵又被敲出了一道印子。
麵對這粗壯漢子的威脅話語,黑袍人輕笑從懷中掏出兩張告示,告示的內容其實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兩張告示的落款,分別是千寶閣的龍紋金銀印與天聽穀的玄龜秘印。
“有天聽穀葉先生與千寶閣錢先生為證,可證我的話為真?可證仙生草為真?”
黑袍人話音剛落,便同時半空中落下兩人,一人身穿青色祥雲袍,一人身穿錦繡華服,皆是俊朗中年男子模樣,留有短須。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這兩人腰間懸掛的令牌,青色祥雲袍之人所掛令牌是一枚龜印,龜印上刻著一字,天。錦繡華服一人則是腰間所掛令牌是一枚元寶,元寶的頭端卻又是一隻龍頭,其令牌沒有刻字。
“可是天聽穀葉朗天前輩與千寶閣錢愛財前輩?我這啟星劍可還是從千珍閣所買。”
又有一處房簷下躍出一人,跳入石台之上,劍眉星目,腰間懸著一柄啟星劍,煞是俊朗,亦也丟出一張請帖給黑袍人。
“正是。”
葉朗天與錢愛財頷首道。
黑袍人見狀便緩緩退至仙生草旁,朗聲說道:“這葉先生與千先生也是今夜的裁判,生死不忌,日出為限。”
葉朗天麵露不悅,但還是緩緩走到了一邊。錢愛財見狀,則是走到另一邊,將石台大部分的位置都留與另外兩人。
“遊俠會,金錘牡丹,王欠奉,一流高手。”
粗壯男子挑眉舉起手中大錘說道。
“一流高手也分三至一品,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劍光門最年輕長老,柳星雨,一品境。”
俊朗男子神情倨傲說道,連腰間的啟星劍都沒有半分取下來的意味。
“老子還道你這般模樣是什麼天劍殿,霖風山莊子弟,若你長的再陰柔點,或許老子還把你認成劍雨門的人,一個小門小派當個破比長老,還裝起來了?”
王欠奉原以為麵前這個俊朗男子自傲的資本是什麼名門弟子,如果隻是依照那腰間的七星劍與所謂的一品境,王欠奉這柄金錘牡丹,倒少不得又錘上一團肉醬。
柳星雨自是惱怒,劍雨門女子頗多,麵前這粗壯漢子豈不是嘲諷我像個女人?一時間,倒是柳星雨先忍不住氣出了手。
啟星劍自然是一柄好劍,出鞘之時便有寒光一閃,劍尖飛舞,劍光繽紛,自然看起來分外有威視。
沒想到這看起來粗壯的漢子卻有如此細膩的心思,境界不如人倒是先引人出手,探清虛實。
錢愛財不免多看了幾眼王欠奉。
麵對來勢洶洶的劍光,王欠奉不斷後退,看樣子似乎沒有抵禦的樣子,一直都是在疲於奔跑,可有心人發現他跑的時候,那柄碩大的金色牡丹錘卻是一直在他手中,捏的緊緊的。
“你也就這點難耐?”
久攻無果的柳星雨不由得反諷了回去。
“娘們還會頂嘴了?稀奇!”
王欠奉不僅似乎沒受影響,反而還心情頗好的又頂了回去。
“這是你逼我的!”
柳星雨不準備繼續留手,繽紛的劍光一頓,夜幕星辰仿佛齊聚這柄啟星劍上,王欠奉感覺到了一絲不妙,一品境可再怎麼也借不到天地之勢。
“讓你看看我劍光門的絕學璀璨劍光!”
隨著柳星雨這聲得意的話語還沒持續多久,便緊接著被王欠奉一錘子敲昏了。
王欠奉扭了扭脖子,轉動手上的金色牡丹大錘,低頭看著被敲昏在地的王欠奉,心道這絕學的大招哪能讓你這麼輕易放出來,你還叫出來給我聽,這再不打你,打誰?
“你可以殺了他。”
黑袍人蠱惑的話語在王欠奉耳畔響起。
“往日無怨,今日無仇,這好歹也是一門長老,不太合適,”王欠奉一腳將柳星雨拋出石台外,搖搖頭說道,然後眼神怪異地望著黑袍人,“你怎麼一直想讓我殺人?你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黑袍人清咳兩聲,沒有說話。
“第一勝。”
葉朗天低眸伸出一指,虛空一劃,黑袍人旁的石桌上頃刻多了一道深痕。
一直倚靠在青苔牆上的廖妄生抬了抬眼皮,望著麵前的獰笑男子,歪了歪頭。
“把你的清幽請帖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