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斑斕的彩鳳屏風前,是他不含情感的無瑕姿容。幽黑深寒的眼睛望過來,似冰刃層層剖開她精心描畫的妝容。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錯了什麼,他的眼裏沒有任何情緒,卻讓人如墜無盡深淵,慌亂不知所措。
過了許久,他才冷冷望著她:“你的身子,很值錢?”
相思咬著唇,感覺他是在鄙夷自己的身份,區區教坊司的官妓要用身子作為答謝籌碼,也許在他眼裏根本不屑一顧。
她盡力使自己從容平靜,跪行到他麵前,慢慢地脫下了上身的衣衫。
輕軟衣物委落於地,她隻穿著杏白綴紅穗的抹胸,襯出肌膚如玉。盡管還是夏末,裸露在外的肩臂卻感到一陣陣發寒。
相思又深吸一口氣,揚起臉定定地看著他:“大人,我還是完璧。”
幽暗室內陷入寂靜,兩人呼吸幾乎可聞。她離他那麼近,青絲斜落肩頭,盈盈秀目似清水洗濯,有深藏難掩的哀傷,又有令人心悸的祈求。
他那沉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很快又移開。
“我沒騙您!”她唯恐被嫌棄,拽住了他那曳撒下擺,低聲急切,“我在秦淮的時候年紀還,姐姐用自己護住我多年,才讓我保住清白……大人若不嫌棄,奴婢一定好好侍奉您……”
可他還是冷漠地低眸:“鬆手。”
相思呆滯地看著他,他一用力,竟將曳撒自她手中抽回,不留一絲餘地。
她如被冰水澆淋,從他的動作中讀出了厭惡,精心妝扮並不能博得這身在高位者的絲毫青睞,是她想得太簡單?還是在他眼中,教坊司的女子們都隻不過是酒宴間的玩物,就連沾碰一下都會髒了手?
“出去。”他背過身子,隻拋出這兩個字。
“大人!……”
“滾。”
恥辱的淚水一滴一滴滑落下來,先前強撐的力氣瞬間消散。相思不想在他麵前再丟臉,可最終還是忍不住伏在他身畔,哭得不能自已。
外麵的姚千戶敲著門扉,心翼翼地詢問是否出了什麼事情。他站在原地,沉聲道:“沒事,雨聲了些,叫人準備回去。”
姚千戶應了一聲後匆匆離去,相思心如死灰,眼淚洇濕了青磚石,還伏在地上不能起身。他看了她一眼,走過屏風後又止步,道:“剛才的事,必須爛在心裏。”
她隻是流淚,答不出聲音。他略停了停,隨即推開水榭門扉,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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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涵秋廳內的那群人聽他要走,急急忙忙趕到了前院送行,他淡淡道:“多謝諸位款待,隻是那邊還有許多事務,恕我不能逗留太久。”
盛文愷上前作揖道:“今日有幸認識了大人,改日下官一定再登門拜訪。”
他略笑了笑,不置可否,向眾人拱手作別。
出大門後雨勢已,他坐進了早在等候的轎子,這一行便往皇城西麵的時雍坊而去。跟隨在旁邊的姚康問道:“督公,鄒侍郎是特意為新調入左軍都督府的那人做引薦的?這姓盛的有什麼來頭,能讓吏部侍郎出麵?”
他在轎中一哂:“鄒縉和他無親無故的,也不知收了人家多少好處才擺上這一桌。盛文愷前幾年一直在遼海衛,忽能調入京城想必是以錢鋪路,或是攀上了權貴……”他頓了頓,又道,“北鎮撫司的高煥中午前去了輕煙樓,據毒打了一名官妓並將她強行帶走。”
“嗬,這家夥越發膽大了!上個月還打斷了如意樓酒保的胳膊!”姚康忿忿不平,“可惜都是些事,收拾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