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 2)

兩旁樂女聲議論,嚴媽媽拉長了臉,聽得她彈至快要結束,忽然怒道:“彈成這樣還有臉睡覺?相思,這就是你的已經練得差不多了?”

春草懷抱琵琶漲紅了臉,想要爭論又不敢,相思抿了抿唇,道:“相思以為春草已經竭盡全力,媽媽還不滿意的話,還請為我們指點迷津。”

“別跟我拽什麼文!你以為自己以前是嬌姐就了不起?”嚴媽媽惱恨她這不卑不亢的樣子,揚著袖子一指四周官妓,“這裏有幾個不是出身大戶人家?還不都乖乖服軟,磨滅了性子!我早就告訴過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明開始你們兩個就給我去後院洗衣服,什麼時候想明白了,能真心誠意聽話馴服,再到我麵前跪著討饒!”

“媽媽,您這是雞蛋裏挑骨頭……”春草忍不住要爭辯,相思卻咬了咬牙,拽住她衣袖,“有什麼好爭的,她既然存心不讓我們好過,吵破了也沒用。”

嚴媽媽朝著眾官妓故意揚聲道:“瞧見沒?還是相思懂事,知道跟我作對沒什麼好果子吃。明就是卉珍日,你們這些人都給我機靈點,別在眾人麵前丟了我嚴媽媽的臉!”

罷,下令將相思和春草今夜先關在月縷風痕內,明日一早送去後院。

她帶著眾人出了水榭,有官妓大著膽子問:“媽媽,明要是有人想點相思的花名,您會告訴客人她挨罰了嗎?”

“蠢貨,她才從西廠回來不久,有幾個人知道?再了,在那閻羅殿裏待了好些,又牽連上了高千戶的案子,尋常人還願意來找她出遊?你以為京城的男人都是沒腦子的色胚?”

嚴媽媽冷眼斜睨,大有成竹在胸的把握。

*

隨著眾人的離去,水榭月縷風痕一下子冷清寂寥,沒過多久,窗外風聲卷拂,窸窸窣窣下起雨來。春草向相思抱怨了半晌,又想起明日的卉珍盛會,沮喪不已。“我一次都沒去過,本來連衣裳都準備好了,還想著今年不定有機會去見見世麵……”

“有什麼好去的?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喜歡逞強鬥富,所謂的文人也隻是將帶了幾個美貌的名妓拿來炫耀,顯出他們文采風流,有美人紅袖添香,依偎作伴。”相思撥弄了幾下琵琶,覺得頭暈發困,環視四周找不到休息處,隻得轉到了那扇紫檀雕花嵌螺鈿百鳥的圍屏後。

黃花梨描金榻,榻畔有玲瓏雅致的幾案,案上擺有碧玉蓮葉菡萏茶具。

她揉揉眼睛,實在撐不住,便裹著冰綃素潔衣衫,躺在了微涼的描金榻上。

細細密密的雨點落在窗紙間,猶如輕蝶撲飛,簌簌悄寂。

忽而想起那午後大雨,她懷著無比忐忑的心,敲開了月縷風痕的門扉,就是那樣低首屏息,端著醒酒湯來到這裏。

然後就看到了那個年輕人,藏藍色曳撒銀紋含光,他合著雙目,斜倚在這描金榻上支頤憩,沉靜如無瑕璧玉。

……

“相思,相思。”寂靜中,忽然傳來春草的喚聲,將她從遐思中驚醒。

“什麼事?”她皺皺眉,側過身子。春草趴在了描金榻邊,聲道:“你還記得那,就是你姐姐被高煥抓走的那時候……你不是代替我,到這裏來送了醒酒湯嗎?”

“……怎麼了?”

春草捧著臉頰道:“後來你就被帶走,我都沒來得及問問,那個長得很好看的大人,到底是什麼官職啊?你當時是不是求他幫忙了?”

相思的心裏劃過一陣尷尬之意,她垂下眼簾,簡單回答:“是求了一下,但也沒什麼用。官職麼,我沒問。”

春草大有失望之色:“為什麼呀,孤男寡女的,你還精心打扮了呢,他眼界那麼高竟然看不上?那鄒侍郎也算是大官了,看你的眼神都發著亮……”

“春草。”相思搖了搖頭,製止她往下,“以後不要再多打聽那一位的事。”

春草一愣:“怎麼?”

她避開視線,淡淡道:“雖然沒細聊,但看得出,應該並非良善之人。”她頓了頓,見春草一臉驚詫,又道:“所以呢,我們最好別再和他有接觸。”

*

夜雨淅淅瀝瀝,濡濕了素白窗紙。紫禁城內已然靜謐,西華門秉筆值房裏燈火闌珊,江懷越還在有所思量地緩緩研墨。

一陣急促而又壓抑的敲門聲擾破寂靜,他皺了眉頭:“進來!”

“督公,督公!”楊明順衣衫都濕了,急切闖入,“餘德廣的沒錯,惠妃今傍晚果然暈倒了,的剛才去找了司藥金姑娘,她……”

江懷越抬目,盯著楊明順。

楊明順打了個寒顫,心翼翼地道:“金姑娘透露給我的消息是,高惠妃查出有孕了!萬歲爺驚喜萬分,到現在還陪在她身邊。還有,東廠裴炎那邊的人應該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