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2)

江懷越神色不變,過了一會兒,唇邊才浮現一絲莫名的笑意。

“看來今晚我特意調來值房,還真是來對了。”

“哎喲,督公您就不急?惠妃本來就對我們恨的牙癢,先前因為高煥的事情被萬歲爺冷落,我還以為她這輩子沒指望了!沒想到她其實已經懷了兩個多月的身孕。萬歲爺那麼多年都沒一兒半女,她隻要趁著這時機,在萬歲麵前再吹吹枕邊風,那咱們可就糟糕了!”

江懷越不滿地看著他:“怕什麼?那些行賄的商人都已被問斬,就高煥一個半死不活的被押在詔獄,還能翻了不成?”

楊明順懊惱不已:“您難道忘了,那個叫相思的……要是她被惠妃那邊的人找到,翻了供,把我們交待出去……唉……當初曹公公怎麼就非要叫放了她呢?!”

他卻嗤笑起來:“後怕了?你當時不也舍不得滅口?如今卻擔心起來。要不然,明再派你去除了她?”

“啊?明?”楊明順驚詫萬分,“我,我又不會行刺什麼的……再了,我這混到青樓去,也不像樣啊!”

搖曳燭火下,光影交疊。江懷越站起身,偏過臉來,明麗的眼裏含了嘲諷的笑意。

“你難道不知道,明是教坊司一年一度的卉珍日嗎?”

*

雨初止,色才剛剛發亮,寧靜的淡粉樓中已有人開窗啟門,漸漸的,嬉笑聲此起彼伏,眾佳麗精心梳妝,等待著貴客前來相邀出遊。

相思與春草還沒醒透,就被嚴媽媽的親信拉去了後院。其他人換下來的衣衫堆疊如山,春草愁的叫苦連,相思坐在水池邊,道:“要不然你去向媽媽求個饒吧,她主要是瞧我不順眼,連帶著把你也給罰了。”

“我才不去。”春草氣哼哼地拎起一條裙子扔到水裏,“她總是這個樣子,非要把新來的姑娘訓得十足十的聽話,好顯出自己多麼威風。你又是從南京來的,她更要找機會磨滅你的性子了。”

相思打了水,將衣裙浸透在盆裏,一言不發地揉洗。以往在南京秦淮河畔的歌樓中,她雖也是隸屬教坊司的官妓,但有幸主管她們的官吏與父親有過交情,暗中叮囑婆子媽媽不得有意欺辱,因此她們姐妹倒也不曾做過粗活。可如今到了京城,犯官之後猶如風中飄零的白萍,無根無基,無依無靠,像嚴媽媽這樣強勢的人,怎不借著機會揉搓一番?

春草一邊幹活一邊抱怨:“我是長得不夠勾人,可她也不想想,像你這樣又好看,又彈得一手好琵琶的,以後不定就有貴人相中,到時候她不還得巴望著你多多賺來金銀珠寶……”

“春草,你不是犯官的家人,又怎麼會流落到這裏?”相思抹了抹臉上的水珠問道。

春草用力搓洗著衣衫:“我?我也不知道,很的時候就被賣了進來,連爹媽是誰都不記得了。你雖然是遭了難,可好歹還知道有爹娘疼過,我可什麼都沒……”

然而記得從前那錦繡歲月,父慈母愛,悠閑度日,卻一朝美夢盡碎,從此墜入深淵,豈非更加絕望?

相思什麼都沒,隻是低下眼簾,洗著繁複的衣裙。

*

晨曦遍鋪青石長街,淡粉樓前車門盈門,貴胄文人絡繹不絕,將佳麗們一個個接往城郊出遊。嚴媽媽今日盛裝打扮,滿臉喜氣站在門外迎來送往,過了許久,眼見得佳麗已走得差不多,便喚來轎子準備也跟隨而去。

轎夫才來,從街角那端又有一輛馬車急匆匆來到門前,從裏麵出來的居然是教坊司的官員張奉鑾,他一連聲的埋怨道:“嚴媽媽,相思怎麼還沒出去?前些你不是還到處吹噓樓裏新來的這一位才藝雙絕,今日為什麼不見她的身影?”

嚴媽媽見主管教坊司的官員特意趕來,不禁詫異:“相思她……身子不太舒服,所以就沒去。您這是專門找她來了?”

“病了?怎麼好巧不巧地挑這生病?老夫叫人找大夫來!”

“哎哎,隻是病,不用勞煩……”嚴媽媽連忙勸阻,張奉鑾瞪著她道:“我看你是在欺瞞本官!她人在哪裏?”

嚴媽媽看這架勢,也不敢公然頂撞,隻能趕去了後院。相思與春草還在洗衣,雙手都被浸泡得發腫,見嚴媽媽滿臉怨氣而來,還以為又是來找茬尋事的。沒料到嚴媽媽一疊聲地喊著:“相思,還不出來謝過張大人,他發話叫你去綺虹堂出遊!”

春草愣在那,相思亦詫異:“怎麼忽然又叫我出遊?”

“你問我,我可還想問你呢!”嚴媽媽一回頭,見張奉鑾也趕來了,連忙向他打聽是否有貴客想見相思,所以才讓他過來找人。

張奉鑾咳了幾聲,板著臉道:“有些事不該打聽的就少問幾句。”

相思卻心生猶豫,照理如果有客人想邀她出遊,應該早在昨之前就派人來,不會等到現在。即便臨時起意,為何又不出麵,卻讓張奉鑾來找。春草也覺得奇怪,在一邊偷偷道:“當心點,你前段時間得罪了錦衣衛的人,別是高煥的同夥想報複,找機會來騙你出去……”

張奉鑾年紀雖大,耳朵卻靈敏,立馬皺起眉訓斥:“胡言亂語,有本官在此,還會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