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球子點燃了客房桌子上的燭台,李牟的眉頭竟然也跟著一緊——蘇幕遮燈點亮的時候,是像曇花綻開似的,和煦的光線絢爛了整個屋子。
客房過於華麗,隻是有些不太正常的華麗,雕床玉壁,花瓶字畫,連這個燈台都是上了年歲的好東西。
林圖在長白府穩坐這遼東綠林第一把金交椅,果然是財雄勢大,這迎來送往的客房竟然也有如此待遇。
李牟想到這裏,眼睛向雕床看過去,此時這張雕床對困倦的李牟有格外的吸引力。
土球子道了聲“休息”轉身告退了。李牟這才露出無比懈怠的神情直挺挺地躺了過去。如果他能一覺睡到亮,他將會無比的感激,他笑了,不過是苦笑。
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隻有黑夜才屬於這個可悲的人,屬於人間至凶窮奇。
李牟李窮奇有一個秘密:他有著別人一輩子也花不完的金幣。
那是前朝也就是世界大航海時代的古董金幣!
是從南美洲最純的金礦開采出來的金子,是用當時西班牙最好的技術製成的防偽金幣!
每一枚的價值都不可估計,足足能裝滿三艘大船和一艘船!而且這些金幣還有一個絢麗的傳奇。
傳這些金幣在運回歐洲的時候遭遇了不幸,金幣和英勇的水手、貪婪的海盜一起葬身在人魚出沒的幽靈海域,永遠淹沒在深邃黑暗的海底,英勇的水手上了堂,貪婪的海盜和人魚還有金幣一起下了地獄。
但顯然這不是真相,至少不全部是真相。因為至少金幣現在屬於李窮奇!
你一定很羨慕他,除非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那就是所有接觸過這些金幣的人名上都染上了鮮血,包括他的親生父母,還有他的妹妹……
這些金幣從在南美洲開采金礦開始,就蔓延著殘忍的奴役、激烈的仇殺、血腥的瘟疫!沒錯,近乎完美的金幣,是沾了詛咒的金幣!也許正是因為沾染了詛咒,才證明它是完美的金幣!
如果你要:金幣沒有屬性,所謂詛咒隻不過是因為人的貪欲,所謂詛咒,隻是看持有者。那麼,你就大錯特錯了,因為你總沒有考慮到,詛咒可能是因為金幣還沾惹了另一種“東西”的貪欲,一種根本就不是人類的“東西”。
而如今這份詛咒徹底烙印給了李家唯一的活口的李窮奇。不,現在看來還屬於撚軍,屬於姑娘山的土匪頭子許彪,也許還屬於林圖。
一個多月前,許彪居然送了撚軍首領張老樂一整匣這樣的金幣做禮!納了投名狀。而李牟每次花錢都會去掉金幣上麵的標記,那麼,許彪哪來的一整匣的西班牙金幣?
李牟是在山東殺了一個入夜采花的撚軍,從苦主那裏得到的消息,親眼見證了金幣。順便還得知了羅文代表張老樂,北上結盟林圖的消息,於是他不眠不休、馬不停蹄地追出了關外,並送“走”了羅文。
這就是為什麼李牟會以羅文的身份出現在這裏。
不過,李牟來這裏並不是尋找答案,也許他知道答案:擁有金幣的除了李牟,就隻有一個“東西”,那個真正散發著詛咒的“東西”。
他來關外是想寫一個結局,這些金幣的結局。
他久在江湖,想的明白:姑娘山許彪和鬆江好林圖是一一大兩股勢力,許彪先納了撚軍的投名狀,身為遼東第一魁首的林圖怎麼會放任不理?
撚軍如今已經聚眾十五萬餘,保不齊哪張老樂、李老峰就推倒了大清,真坐上了龍庭,如果不早點巴結,林圖可保不住自己的遼東第一把金交椅。
林圖可一直盼著哪能口稱薊遼總督,那不僅是實實在在的“東北王”,更是能見了光的一方大吏。
不過……這事情恐怕也不是這麼簡單。從遇見土球子開始,李牟就發現林圖這邊好像有些詭異……
李牟停止了對細節的回憶,因為他聽到了一些淅淅索索的聲音。的確是春雨,可是夾雜著一些別的聲音。
困倦。
他真的想放任不理,就這麼沉沉地睡過去,要死,的確沒什麼可怕的。
“睡在月光裏,永遠不醒來。”他心頭浮現了一個聲音,心裏一酸,睜開了眼——眼眸裏是黑色的大海。
我想,他現在可能並不需要休息。
他起身去弄滅了燈,在晚上他不需要這麼強的光線做為自己的視力。李窮奇有一對虎魄夜眸,隻要還有微弱的光線,瞳孔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就能夜間視物。這也是為什麼師父最終選擇了他當徒弟。
他又躺回床上,等待眼睛的適應,戴好了他的麵具。也許不能稱之為完整的麵具,麵具隻遮在臉的上半部分,眼睛及周圍的部分是透明的琥珀色琉璃,形狀像是他身上的刺青其中一部分,也就是一隻的“窮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