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長作天地別(2)(2 / 2)

蘇晚涼覺得上天對她不薄,最後還給了她很多回憶的時間,她在漫天的黃沙裏,似乎回到了還是最初的時候。

最遙遠的印象裏,九嵐還隻是一個模糊的概念,被旁人吹噓成了一個神一般的人物。她那時還是不屑的,不信會有這樣的人物存在。直到九嵐總是去招惹她,總是攔住蘇晚涼說要切磋,蘇晚涼便更加不信所謂關於九嵐的傳言。他如此一個無事生非,等徒浪子一般的人,怎麼會是這樣一個偉大的國君。

可是九嵐確實無所不能。他在無所不在的地方,像一個守護神,守著蘇晚涼。他可以用別人的身份去保護她,可以不在乎她明顯的疏離,也可以忍受她心裏念著另一個人。他用一個男人最誠摯的真心,努力不讓蘇晚涼受到任何的傷害。

那個她渡過最平靜的半年裏,每分每秒都是關於九嵐的。

從一開始被迫每天都灌下又苦又澀的藥,到後來喝他親手配的藥成了習慣。從一開始對他的敬而遠之,到後來對他的依賴,蘇晚涼在變,九嵐亦在變。他對全天下人都了如指掌,唯獨麵對蘇晚涼,他經曆了太多變數。他為她所承受的所有不該承受的如今終於能讓她來償還了。她不會在躲在九嵐的保護之下,懦弱得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她還記得那一夜同九嵐劃拳喝酒,仿佛度過了此生最輕鬆的日子。她還記得九嵐同遠兒的戲謔,還記得九嵐一字一頓喚她蘇晚涼時的語氣,還記得這個完美到接近神的青年,用軟綿綿而深不可測的目光看著她,她猜不出他的心思,而他卻能洞悉所有。這一刻,每一件事,她都銘記得如此清楚。

還有最後一個聲音,是九嵐撕心裂肺的一聲大吼“蘇晚涼”。

蘇晚涼失去意識之前,突然想知道,九嵐會不會又生氣了。

其實在最後一刻,她腦子裏還有許許多多零碎的畫麵突然湧上來,不是傷心,而是不舍得。就這樣,沒有正式的告別,也沒有細細再看他一眼,就要魂歸離恨天。

還來不及對他說一句話,對不起,或者是我愛你。一切都來不及。血慢慢浸濕紅色的大氅,染得更加妖冶。

三千銀發,十裏紅塵,此刻塵歸塵,土歸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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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國撤兵的時候,正好是半個月。遠在中原的昭原,亦聽到了這個消息。而無論如何,他都打探不出蘇晚涼的消息。隻是所有的探子都回報了一個幾乎是不切實際的傳言,說那日出現了一個神秘的紅色女子,她是神的使者,來阻止沙漠裏的這場暴動。後來誰也不知道這個女子去了哪裏,見過的人也都對那張臉緘口不言。誰都想在自己心裏埋下神的樣子,不會輕易把信仰分給別人。

月孤國是被神眷顧的國家,從此再也沒有人敢對它動別的心思。可是月孤國的人都說,王的笑容被人奪走了。再也沒有人看過他嘴角那抹若有若無,洞悉一切的笑意。

他漆黑如夜一般幽深的眸子,日益沉靜。

月孤國勝利後的第二天,九嵐卻宣布全國守喪三天。如此隆重的喪禮,不禁讓人懷疑這是為了什麼,有大臣問起來,他說是為王後。

可是月孤國從來都沒有王後。眾人再見到九嵐消沉陰鬱的樣子,也不敢再問。

九嵐花了一夜的時間,用千年玄冰打造了一副冰棺。他的手指被凍開一條條細長的口子,蜿蜒的血線滲入寒冰裏,凝固成最淒美的顏色。

冰棺裏躺著一個紅衣女子,她一頭銀發,鋪開在冰棺上,容顏安靜美麗,若不是失去了所有血色,也許隻是像睡著了。她的手平緩得交叉,搭在胸前,手腕處是一串通體血紅的玉鈴鐺,撫摸上去,是與周圍寒氣格格不入的溫潤。

九嵐有時候,會跟入了魔似的,抱起這個冰棺裏的女子,一聲一聲,喚著“涼兒,涼兒。”他微微的顫抖,她手腕上的鈴鐺便也跟著顫抖,叮鈴叮鈴的,仿佛是回應。

九嵐夜夜給她渡真氣,維持她的體溫。明明已經守了喪,卻還要裝作她沒有離開的樣子。人總是矛盾的,甚至是不可理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