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郎處應春暖(1)(2 / 2)

過了黃昏,蘇晚涼看完一章書,等得無趣,正要用膳,九嵐就來了。

“涼兒,正好一起用膳。”他臉上明顯有著被強壓下的疲倦,身上還有濃濃的墨汁味。他的語氣不是詢問,也不是命令,理所當然地說道。

“好。”蘇晚涼淺笑,挨著他坐下。

自從蘇晚涼死而複生到如今,還沒過去一個月。兩人相處的模式就已經輕車熟路,自然而默契。

飯後九嵐帶著蘇晚涼散步,穿過後花園的時候九嵐嘴角浮起一抹笑,道:“那年被你弄壞的花我都照著原樣種回去了。”

蘇晚涼撇嘴不言。

“你不撒潑,還真的讓我有點…”九嵐微微斜著頭,目光在蘇晚涼身上轉了一圈,才慢悠悠地接上去,“不習慣。”

蘇晚涼沒反駁,認真地回答道:“人總是會改變的,就像你懶散的樣子突然消失了,我也不習慣。”

“不是突然消失的。”九嵐的眸色突然沉下來。

“好吧,我忘了。”蘇晚涼耷拉下臉。

蘇晚涼以為自己隻是睡了一覺,可是中間卻還隔了三年和一條人命。淨翊放心地將她交給九嵐,再度出家了。他說這是贖罪。淨翊曾經也帶蘇晚涼取過一處孤墳,可是碑上沒有寫人的名字。麵對這無名孤墳,蘇晚涼卻驀然覺得一種熟悉的寂寞感鋪天蓋地向她湧來。

背後的緣由全都埋在了黃土之下。她沒有親眼目睹的事情太多了,而且所有人都會出於保護她而隱瞞她,於是她的世界一直風平浪靜。

九嵐正欲再言,旁邊突然有人來報:“王,王宮外有中原人求見。”

侍衛雙手奉上一張折疊得方方正正的紙,黑色的字形交疊在一起,從背後看去看得不太真切。

九嵐淡定地隨手展開來看了一眼,本來隨意的動作卻在目光觸及紙張的那一刻突然緊湊起來,就在蘇晚涼湊過來之前刻意合上了。他若無其事地將紙交還給侍衛,說道:“這種事情以後不必稟報,該攔的攔著。”

蘇晚涼亦是就著他的話順水推舟:“既然你忙,不如你先去吧,反正來日方長。”

九嵐望了眼前麵的花海。這是他三年來精心培植的,都是難得一見的沙漠裏的奇花異草。想著來日方長真是個美妙的詞,他才放心說道:“回去早些睡。”

蘇晚涼點點頭,目送九嵐走遠,才敢小心翼翼地釋放眼裏的情緒。

方才湊過去時,沒看清字,卻看清了那字形的樣子,棱棱角角分明,細膩卻不失大氣,這種字極具辨識度。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人能寫出這種字來——

左溪。

如果是他,他會來做什麼?

九嵐此時卻折了回去,到了宮門口。

兩個男人彼此看著,眼神裏千情萬緒。兩個平日裏都是極隱忍的人,如今卻把毫不遮掩地情緒暴露給對方看。其實他們,曾經都懷著一樣的心情,在焦灼而渺茫的希望中一次次落空,如今終於迎來了最盛大的喜訊。

“她…還好嗎?”左溪反複斟酌,也隻笨拙地吐出幾個字。聰明人在排山倒海的思念麵前,能做的,也就是淪陷時的姿勢稍稍好看一點,其餘的,便是無力招架。

“好。”九嵐簡單一個字,亦是沉澱了千回百轉的言語。

“那就好。”左溪的眉眼在大漠的夕陽下無比寧靜,他千裏迢迢來此處,隻得到了這一個字的回答。不管這個字代表的是真是假,是籠統還是具體。

左溪身後是一匹累極的馬,四蹄軟噠噠的趴在沙地裏,暴露了他一路的心急如焚。

左溪轉身,溫和地撫了撫馬兒的鬃毛,牽起韁繩往回走。步子緩慢而留戀。左溪知道,這座城裏有他最愛的女人,可是就在到達的時候,他突然覺得隻要她活著,見到或者不見到都變得無所謂了。

蘇晚涼站在高高的城牆上,一身鵝黃的素衣被夕陽打上微紅的色彩,她的身子順著城牆慢慢往下滑。她捂著臉,嗚咽聲斷斷續續,像是一曲悲歌,又像是道別。

“娘娘,你怎麼了?”一旁的宮女有些無措。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