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嵐深深閉了眼,眸子裏的絕望和無助被堵在眼眶裏,他怕再睜著眼,就會被人看穿情緒:“能不能做到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引產?”
幾個太醫用眼色交流一番,沉重地說道:“那就隻能用藥物引流。”
“可以逐日在娘娘平日喝的藥裏添加紅花,量少不會傷身子,但會小產,這樣娘娘也不會知道是王的意思。”
九嵐沉默了許久,搭在龍椅上的手不覺顫抖。他強壓下聲音裏的悲痛不舍,說道:“就按這樣去辦吧。”
這些決定,九嵐隻字未與蘇晚涼提起。他很太了解她,倔強得幾頭牛都拉不回來,想要守護的東西就算拚盡一生都要去守護。她很聽話地喝藥,像是將藥當成了她的救命稻草,亦或是她信念的支柱,仿佛隻要按時喝藥,就可以打消九嵐的擔憂,胎兒就可以沒有危險。
可是九嵐不敢賭。雖然他不是這種不敢搏一搏的人,他一直都相信奇跡,可是唯獨事關蘇晚涼,他不願意將她送上任何危險的可能性當中。所以他在兩難之中選擇了犧牲這個未出世的孩子。他的第一選擇,永遠是蘇晚涼。
九嵐一下朝還未用早膳,就去了蘇晚涼寢宮。蘇晚涼還在睡著,他便去一旁的藥房看著正在熬的藥。
回來的時候蘇晚涼迷迷糊糊醒了,見到九嵐坐在床邊,又聞到濃鬱的藥味,她一下去就清醒過來,有些神經質地直起身子問道:“我錯過喝藥時間了嗎?”
“沒有,”九嵐臉上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是他一貫的神情,低沉的語氣讓人心安,“我喂你喝。”
他的情緒壓的恰到好處,麵上的神情看不出一點破綻。他一勺一勺慢慢將藥送入蘇晚涼口中,動作溫柔到仿佛在保護著一塊極易碎的玉。
“藥的味道和前幾天不一樣了呢。”蘇晚涼喝完藥,就著帕子擦了嘴,不經心地說道。
九嵐的臉上沒有波瀾:“要起床麼?”
蘇晚涼還未梳妝,微微淩亂的黑發落下來掩在臉頰兩側,顯得膚色蒼白,她嘴角卻暈開一抹溫煦的笑意,雙手握住九嵐的一隻手,身子微躬,在他懷裏蹭了蹭,說道:“九嵐,你陪我坐會。”
九嵐抬起另一隻空著的手,搭了搭她的脖頸,將她摟得更緊了些,失神而喃喃道:“好。”
“你最近可真是忙。”語氣裏有些小小的抱怨,但沒有責備。她知道最近中原的事讓九嵐忙得抽不出身來。她一直沒有問九嵐關於此事的什麼,怕自己思慮,也怕九嵐分心。
“以後定有很長的時間陪你。”
“可惜這麼久的以後,我一定是看不到了。”蘇晚涼的嗓音微啞,像是是置於崖底的空靈寂靜。她淺淺地笑著,笑意裏是很淡很淡的絕望。
“怎麼會。”九嵐壓著情緒努力讓聲音聽起來理直氣壯。他很清楚,他對每一件事情都了如指掌。九嵐很少做無謂的努力,很少自欺欺人,可是這一次,他沒有辦法接受事實。
“不管以後有沒有我,至少你還有我們的孩子。”一說到這個孩子,蘇晚涼的聲線就無比溫柔,儼然一副準母親的樣子:“你一定要好好愛他。男孩子的話,不需要讓他學會太多,讀書習武,也不用樣樣精通,娶妻生子一生平平淡淡就好。女孩子的話……”
蘇晚涼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長長地停頓了,一聲微歎,整理好情緒接著道:“女孩子,不知書達理,不會琴棋書畫,不做巾幗英雄,隻要好好活著就足夠了。”
九嵐懷抱著她,目光所觸及到那已經空了的藥碗,還有淺淺的藥漬沾在碗底的一圈裏。今天是第一日往蘇晚涼的藥方裏加紅花,再和幾個周期,她肚子裏的孩子,從此沒有一點可以留下的希望。他看到蘇晚涼這個滿懷希望的樣子,幾乎是沒有勇氣再繼續下去了。鋪天蓋地的內疚向他襲來,可是他沒有忘記他的初衷,他不能讓這件事情發展成母子都保不住的結局。
“涼兒,以後萬一發生了什麼事……也許是我對不起你,你會恨我嗎?”九嵐的語氣沉沉而帶著不確定。
蘇晚涼從他懷裏抬起眼,神情疲憊,唯獨她的眼眸明亮生動。她以為九嵐是同她開玩笑,亦是玩笑的口氣說道:“以後你若是一聲不吭離開我,或是你以後不要我們的孩子了,我定會恨你的。”
九嵐對此沒有回應,而是將她重新按回懷裏,在她耳側淺啄一下,說道:“要繼續睡嗎?”
“好。”蘇晚涼著實又困了。
九嵐耐心替她捏好被角,離開之前又在蘇晚涼額頭印下一個吻。像是愧疚,又像是依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