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寸寸關河,寸寸銷魂地(5)(1 / 2)

寂靜的雪地跟死掉一樣。空氣裏彌漫著蒼白和寒冷的氣息。白衣女子跪坐在枯萎的枝丫下,寬大的裙裾像一朵淒美的花,散開在大地上。她的懷裏是一個青年,渾身是血,卻因為穿著深色長袍,斑斑血跡都被掩蓋了。他的容顏同生前一樣,幽深絕美,側臉輪廓硬朗,不染風塵的樣子像是天神。

她心中的神死了,她的信仰破滅了。

在蘇晚涼身後,一個穿著戰甲的男子立在巨石後,掩飾地並不很好。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個悲痛欲絕的女子身上,許久才挪開。他隨地撿起一支箭,細細觀摩,眉角輕蹙。

這斷然不是中原大軍軍營裏的箭,看樣子倒像是月孤國自己的箭。左溪開始很奇怪自己分明沒有在此處埋下伏兵,可為何回來時九嵐就被殺害。如今看這情況,是他們自己起了內亂,有人想謀權篡位,趁機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九嵐誅於此,再嫁禍給中原軍。

左溪又立了一會,也許想上前安慰蘇晚涼,卻發現自己語拙無言。他知道自己一定被蘇晚涼誤會了,低眸瞟了一眼手裏的箭,最終還是沒有上前辯解。他想離開,更又沒辦法扔下她在這危急四伏的山穀裏不管。

太過安靜,顯得時間過得特別漫長,久到仿佛天地變了好幾個輪回,蘇晚涼訥訥地站起身,想要抱起九嵐往外走。

可是才站起來,蘇晚涼肚子裏驀地一陣撕裂的劇痛,她下意識地低頭看,啪嗒啪嗒,雪地上出現一滴一滴的鮮紅,下胯的裙處亦是被一片血染得嫣紅。她捂住肚子,眼睛裏是驚恐的光,她想倚著附近的一棵大樹,還沒走到,就已經無聲無息地倒在了地上。

左溪立刻從巨石後閃了出來,一把扶住蘇晚涼,冷清的語氣裏染了幾分焦灼:“阿晚,阿晚?”

左溪的手沾到她的血,一片黏稠的質感令他抑製不住有些顫抖。他開始有些害怕,因為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她竟然有了孩子…一陣莫名的心痛,但是很快就被心急淹沒了。

他沒有再猶豫,一把抱起蘇晚涼,騰上馬飛快地往山腳奔去。

暈迷中的蘇晚涼,手卻依然死死捂著肚子,另一隻手緊緊拽著左溪的衣角。她像是竭力想抓住什麼,神情痛苦至極。

他就近去了臨約的一家醫館。裏麵就醫的人不少,擠了一大廳。裏麵的人看到這奇怪的一幕,紛紛自覺給左溪讓道。一個穿著戰衣的男子,手裏抱著一個白衣女子而女子的下半身全是血,染在白衣上更加觸目驚心。見到此狀,任由是過路人,都心起惻隱。

大夫看多了女子流產的情形,並未慌亂,也並未多問二人身份,救人要緊,處驚不亂地指揮左溪將蘇晚涼平置在床上。

“孩子是保不住了,”大夫搭完蘇晚涼的脈,微微歎了一口氣,“母親身子很弱,不知道能不能撐下來,老夫盡力吧。這位軍爺先出去在外等候。”

左溪深深地看了一眼蘇晚涼,轉身走了出去。

他侯在門外,看到一盆盆清水進去,一盆盆血水出來,觸目驚心。左溪的思緒在這些時間裏麻木,他不敢去想象,蘇晚涼此刻在承受怎樣的痛苦。

愛人沒有了,孩子也沒有了。左溪如今不知是該期盼蘇晚涼醒來,還是該希望她永遠都不必接受這些事實。他何其清楚蘇晚涼的性子,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隨和的,但一旦偏激起來,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

日落西山,然後是滿天繁星,不知道過了多久,左溪就這麼一直侯在門外,木訥地站立著,也許在發呆,也許在回憶。

如果她想報仇,就衝著他來。對付他,蘇晚涼就可以不必去麵對其他世界的險惡,那麼就讓她繼續誤會下去好了。

左溪的思緒被吱呀一聲開門的聲音拉了回來。

“老夫盡力了。夫人身子本來極寒,縱然沒有此次催化,這胎兒也必是不保的。幸好夫人求生意識強,老夫勉強保住了夫人的性命,至於醒不醒,還要看夫人的造化了。”醫者從房裏走出來,經過了大半天的勞累,也有些疲憊了。看來他是將他們當成了夫妻。

左溪也沒去澄清這些,對醫者微頷首,向前急切地走了幾步,不知想到什麼,突兀地停了下來。

“大夫。”左溪轉身叫住他。

“嗯?”

“我還有軍務在身,不便進去了,”左溪未直視醫者,小小的心虛被掩藏的很好,語氣清冷讓人覺得理應如此,“還望這幾日大夫好生照顧,她脾氣倔,如果大夫瞞得住,就盡量不要告訴她孩子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