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樹影婆娑,林子猶如是魔鬼大張的血口,陰森森地透著滲人的可怖。夜鴉鬼叫,豺狼哀嚎……細細碎碎是鞋踩的落葉,腳步聲漸行漸近……
參天古木,枯藤垂掛,青苔生遍。樹前立著一玄衣男子,靜默無聲,幾與這黑夜融一體,隻是那白發飛揚,在黑暗中尤顯醒目。
空氣中彌漫而來的香氣漸濃,一隻妖嬈玉手搭上他的後肩,五指丹蔻豔紅欲滴。柔弱無骨的腰肢纏繞到前,姿態嬌媚誘人,纖指輕挑他的下顎。
聲音懶懶倦倦,卻又酥麻入骨,撓著人心尖癢癢,帶著十二分的魅惑勾引:“穆公子,有沒有想人家啦?”
若是尋常男子早就被勾去了三魂七魄,成了她羅裙下的風流鬼。偏偏那玄衣男子坐懷不亂,對她的萬般柔情無動於衷,隻是嘴角扯著極淡的笑:“你的迷魂香倒是愈發厲害了。”
“可穆公子都不理會人家。”美人嘟著紅唇抱怨,輕抬玉足摩挲著玄衣男子的腿,一手不安分地遊走著……
“媚姬,不得無禮!”後頭一言不發的灰衣中年男子,終是忍不住厲聲喝斥。
那喚做媚姬的女子訕訕收手,不滿地看了一眼灰衣人,又迫於對那人的畏懼,隻得扭著柳腰退下,口中還嘟囔著:“真是的,人家穆公子也沒說什麼。”
灰衣人緩緩向前作揖行禮,玄衣男子也不回身,隻是負手淡淡發問:“進展如何了?”
“萬事具備隻欠東風。”灰衣人恭恭敬敬作答,口氣裏還有幾分藏不住的得意。
“甚好。”玄衣男子點了點頭,嘴角帶著幾分意味不明地笑。
灰衣人頓了頓,才猶猶豫豫地試探性地問:“公子這邊……?”
玄衣男子嘴角又揚上幾分,轉身看他,笑得溫柔又滲人:“魚兒上鉤了。”
好大的一條魚!
空空亭中何空空?一件粉色外披隨意搭著,石桌上斜倒的空酒壺在風中打轉。伊人在何處?
水中自有仙娥,殘荷間聽唼喋魚聲,蛙鳴陣陣。她手中捧著一尾錦鯉,嘟嘟囔囔地訴說著什麼。
他立在窗前,一半沐著月光,一半隱在黑暗。尤是能見他麵龐俊秀,宛若謫仙。
看她似乎微醉,一頭紮水裏與魚兒嬉戲,又看她捉著錦鯉對話。嘴角微微彎起,溫柔的眸子含著不盡的寵溺。
“先生?”若魚不知何時進來,見他發愣出神才出言喚了一聲。
秋月白緩緩地關了窗子,回身淡淡地問:“如何?”
“果不出先生所料。”若魚遞過一封信函。秋月白細細閱過,內容與他猜想幾近,便引了燭火投在杯中燒盡。
若魚靜靜地凝視著那堆的灰燼,眉頭微皺詢問道:“先生如何打算?”
秋月白淡淡地笑了笑,已然心中早有謀算。既是不久於世,還有什麼可恐懼的?該了結的就該了結了。難不成放過一次的人,還留著他繼續為非作歹不成?
眼中還是殘存著淡淡地悲憫,但更多的倒像是一種自信。微眯的眸子帶著幾分危險,幽幽開口:“他不該拿小念當棋子。”
若魚輕笑,好久未見過這樣的先生,仿佛當年那個揮斥方遒,意氣風發的少年又回來了。那是久別重逢的熟悉,頗為玩味地歎道:“他也不該惹怒先生。”
或許是先生持有的這份自信和泰然,又或許初聞得的好消息,若魚今夜的心情好得出奇。
見秋月白似乎也還精神,反倒不比白日裏病懨懨的模樣。心下更是暢快,迫不及待地又說:“先生,長生果也有著落了。”
“嗯。”秋月白點了點頭,也無多話。
“據傳為馨德太後所有,應就在她的關雎宮裏。”若魚又自顧著講下去,秋月白聞言卻是渾身一頓,漆黑的眸子中閃過些什麼,卻又瞬間沉寂下去。
而若魚是江湖人,能想到的法子最簡單不過是硬搶,管他是天王老子還是地獄閻羅,隻要是先生活下去的希望,他定然是不會畏懼。試探地問:“要不……?”
“不許動她!”秋月白突聲疾言喝住,若魚所想他也能猜到幾分,可他也定然不許。
若魚卻是真被他嚇住,先生何時這般緊張過什麼,不過是他隨口一提罷了,哪裏有那般嚴重。疑惑地看向秋月白:“先生?”
秋月白閉了閉眼,冷靜下來又輕聲地囑咐道:“不許傷她一分。”
“是。”若魚雖不明所以,但先生吩咐自有他的道理,也不再多問。
更深露重,雲蔽月黑,鴉雀噤聲。看似一切平靜的表麵,卻又是一切不平靜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