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文海教授在“漢唐盛世學術研討會”上的發言(代序二)(1 / 2)

各位來賓、各位學者、老師們、同學們:

首先,我熱烈歡迎各位同行專家到中國人民大學來參加這一次學術盛會,這麼多學術名家和青年才俊的光臨,是對中國人民大學曆史學科的極大的關心和支持,也是開好這次會議的最根本的保證。

選擇“漢唐盛世”作為這次學術研討會的主題,我認為是很有意義的。曆史是豐富多彩的,在漫長的曆史發展中,有治世,有亂世;有盛世,也有衰世和末世。不論是治世、盛世,還是亂世、衰世都會從不同的方麵,給我們提供極為豐富的曆史借鑒。魯迅曾經把曆史區分為兩種不同的類型:一種是老百姓“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另一種是老百姓“暫時做穩了奴隸的時代”。應該怎樣來理解魯迅的這句名言呢?我以為,對這句話,不能作簡單的理解。事實上,魯迅是從更高的社會追求,也就是從“人應該像人一樣尊嚴地生活”的標準作出這樣的曆史判斷的。這同恩格斯說過的一句話的意思十分相近,恩格斯說:當大多數人不能擺脫少數人的專製統治的時候,當人們還不能擺脫對物的盲目依賴的時候,人就不能真正地像人一樣生活,大多數人隻能淪為社會的奴仆,人的自由的全麵發展就是不可能的(隻是大意,不是原話)。毫無疑問,從曆史發展的總規律來看,從宏觀來看,這個判斷是完全正確的。但是,從曆史發展的具體過程來看,對曆史進程作微觀的考察,那麼,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治世和亂世,盛世和衰世,不論在經濟的發展增長還是停滯破壞,文化的活躍繁榮還是萎縮凋零,社會的穩定和順還是混亂動蕩,以及老百姓生活的相對安定還是水深火熱,都有著巨大的差別。事實上,魯迅也從來沒有把盛世和亂世看作沒有什麼區別的東西。他不僅曾經引用民間的諺語,發出“離亂人不如太平犬”的感歎,而且在《看鏡有感》這篇著名雜文中,用明確的語言,稱讚漢唐盛世的“豁達閎放之風”,認為由於漢唐國力的強盛,所以在文化上能夠充滿自信,“放開度量,大膽地,無畏地,將新文化盡量地吸收”。他說:“漢唐雖然也有邊患,但魄力究竟雄大,人民具有不至於為異族奴隸的自信心。或者竟毫未想到,凡取用外來事物的時候,就如將彼俘來一樣,自由驅使,絕不介懷。”(《看鏡有感》,見《魯迅全集》,第一卷,300~301頁)

回顧過去的曆史研究,我們也許會發現,以往的研究視野,往往較多地放在社會矛盾衝突尖銳,社會秩序劇烈動蕩的曆史時期,相對來說,對太平盛世的研究比較薄弱。認真研究社會的矛盾衝突和深刻變革,不能說不對;但忽略或輕視太平盛世的研究,卻不能說不是一個缺點。因為盛世無疑可以給我們提供更多的具有積極意義的曆史經驗教訓,在很多方麵更加具有切實的現實借鑒作用。

我一向認為,簡單化是曆史研究的大敵。相對忽視太平盛世的研究,也可以說是簡單化的一種表現,究其主要原因,大概是害怕有美化封建主義的嫌疑。當然,簡單化還有許多另外的種種表現。如何看待亂世和衰世,剛才黃寬重教授已正確地指出宋代當然是弱勢的時代,但它也有輝煌的一麵,即取得很大的曆史成就的一麵。這個看法我是很讚成的。事實上,即使是最反動、最腐敗、最昏庸的政權統治下的社會,如魯迅所說的代表“中國的脊梁”的那部分社會力量,也從來不會停止推動社會前進的積極鬥爭。因此,即使是那樣的時代,曆史也不會是“漆黑一團”的。曆史的發展有如長江大河的奔流,它會有曲折,有迂回,甚至會有倒流,但永遠不會停滯自己前進的腳步。亂世並不隻是“漆黑一團”,同樣,太平盛世也並非是“一片光明”,在政治清明、經濟發展、文化繁榮、社會穩定的同時,自然也還是有許多消極的方麵和黑暗的方麵,曆史永遠在社會的矛盾運動中不斷開辟自己的道路,不管你喜歡不喜歡,這都是無法改變的客觀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