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班固傳》言班固曾雲建武、永平以羈縻為國策。後來竇憲要大舉進攻北匈奴,司徒袁安就以“兵,凶器,聖王之所重”(《後漢紀》卷一二《孝章皇帝紀下》章和二年條。)為由堅決反對。侍禦史魯恭上疏曰:“聖王之製夷狄,羈縻不絕而已。”(《後漢紀》卷一二《孝章皇帝紀下》章和二年條。)東漢早期,因國力不足,所以群臣皆主張以羈縻的辦法來對付匈奴,這和西漢時不少儒生的意見相符。值得注意的是,西漢時在儒生中也並非隻有一種腔調,如哀帝時議武帝廟毀不毀的問題,劉歆之議曰:孝武皇帝湣中國罷勞無安寧之時,乃遣大將軍、驃騎、伏波、樓船之屬,南滅百粵,起七郡;北攘匈奴,降昆邪十萬之眾,置五屬國,起朔方,以奪其肥饒之地;東伐朝鮮,起玄菟、樂浪,以斷匈奴之左臂;西伐大宛,並三十六國,結烏孫,起敦煌、酒泉、張掖,以鬲婼羌,裂匈奴之右肩。單於孤特,遠遁於幕北。四垂無事,斥地遠境,起十餘郡。功業既定,乃封丞相為富民侯,以大安天下,富實百姓,其規模可見。(《漢書》卷七三《韋玄成傳》。)
讀了這段話之後,漢武帝所創建的豐功偉業,躍然紙上,令人感到振奮。這和目光短淺的賢良文學那種理不直氣不壯的畏縮態度大異其趣。《漢書·韋玄成傳》的讚語全引班彪之話,讚賞劉歆的意見,以為“劉歆博而篤矣”。可見在漢代的儒者中,對武帝武功的評價並不是一種調子,乃不乏真知灼見之人,劉歆和班彪就是其中有代表性的人物。
趙氏對班固“專讚武帝之文事”,於其武功則“不置一詞”,深表不滿,他以為武帝正和班固所說的相反,“抑思帝之雄才大略,正在武功”。而武功所帶來的果實是大啟疆土。他列舉武帝開境於西、北、極南、東境、西南、極西。他還和秦做了比較:其中有秦所本有,已淪入外國而武帝恢複之者,如朔方、朝鮮、南越、閩越,秦時雖已內屬,然不過羈縻附隸。至武帝始郡縣其地也。並有秦所本無而新辟之者,西北則酒泉、敦煌等郡,南則九真、日南等郡,西南則益州等郡,而西域三十六國,又秦時所未嚐聞也。(《廿二史劄記校證》卷二漢書武帝紀讚不言武功條。)
這說明漢武帝畢生所作的努力,其成就的有些方麵已超過於秦皇。他最後對武帝在曆史上貢獻的評價是:統計武帝所辟疆土,視高、惠、文、景時幾至一倍,西域之通尚無與中國重輕,其餘所增地,永為中國四至,千萬年皆食其利。(《廿二史劄記校證》卷二漢書武帝紀讚不言武功條。)當然,從武帝到清代,中國版圖大小方麵有些變化,說“永為四至”不完全確切,但如認為疆域的基本架構確立於武帝時是無可非議的。這也是武帝對中國曆史的最大貢獻,是他遺留給子孫後代一筆最寶貴的財富。兩漢時或後世有的學者往往譴責武帝用兵不已,給財政上造成了巨大的損失,如此就掩沒了武帝的巨大曆史功績,趙氏能獨具隻眼,從疆土這一角度來肯定武帝的重要曆史地位。這也說明了趙氏善於讀史。清代錢大昕很讚賞趙氏能“通達古今”(錢大昕:《廿二史劄記序》,見《廿二史劄記校證》附錄。),佩服他見識宏遠,趙氏正是具備這些特點,否則就難於在史學上做出如此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