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文景之治”的曆史地位有逐漸上升的過程。南北朝時期,人們似乎還並沒有把“漢文帝”和“漢景帝”看作“聖君”,以為“漢稱文景,雖非聖君,亦中代明主”(《魏書》卷一〇八之三《禮誌三》,北京,中華書局,1974。),諛美當政帝王,竟然有“道化逾於文景”(《魏書》卷九九《盧水胡沮渠蒙遜傳》。)之辭。大約至於唐代,“文景之治”在人們的曆史意識中才具有了空前的“百王莫先”的地位。
三
“文景之治”是“因前王盈成而守者”(《宋史》卷三八七《王十朋傳》。)的典型。從現有曆史記載和曆史評論的相關資料看,明確的“文景之治”的說法,很可能最早出自唐人筆下。
白居易《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策》(題注:“元和元年四月,登科第四等。”《增注唐策》卷二題注:“本傳:元和元年對製策一等,調盩厔尉,為集賢校理。二年召入為翰林學士。”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1986。今按:《新唐書》卷一一九《白居易傳》:“元和元年,對製策乙等,調盩厔尉,為集賢校理,月中,召入翰林為學士,遷左拾遺。”)寫道:“臣聞漢文帝時,賈誼上疏雲:‘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三。’是時,漢興四十載,萬方大理,四海大和,而賈誼非不見之,所以過言者,以為詞不切,誌不激,則不能回君聽,感君心,而發憤於至理也。是以雖盛時也,賈誼過言而無愧。雖過言也,文帝容之而不非。故臣不失忠,君不失聖,書之史策,以為美談。然臣觀自茲已來,天下之理,未曾有仿佛於漢文帝時者;激切之言,又未有仿佛於賈誼疏者。豈非君之明聖,不侔於文帝乎?臣之忠讜,不逮於賈誼乎?不然,何衰亂之時愈多,而切直之言愈少也?”在這篇文字中,白居易還有一番話說到“文景之理”:
臣聞太宗以神武之姿,撥天下之亂;玄宗以聖聞之德,致天下之肥。當二宗之時,利無不興,弊無不革,遠無不服,近無不和。貞觀之效既成,而大樂作焉。雖六代之盡美,無不舉也。開元之理既定,而盛禮興焉;雖三王之明備,無不講也。禮行,故上下輯睦;樂達,故內外和平。所以兵偃而萬邦懷仁,刑清而兆人自化,動植之類,鹹煦嫗而自遂焉。雖成康、文景之理,無以出於此矣。(白居易:《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策》,見《白氏長慶集》卷四七,北京,文學古籍刊行社,1955。)
《白氏長慶集》中“理”原當為“治”,避唐高宗李治諱作“理”。《文苑英華》卷四八八、《冊府元龜》卷六四九錄文略有不同,然而“治”字同樣均寫作“理”。也就是說,“萬方大理”即“萬方大治”,“發憤於至理”即“發憤於至治”,“天下之理,未曾有仿佛於漢文帝時者”即“天下之治,未曾有仿佛於漢文帝時者”。後一段文字,“開元之理既定”即“開元之治既定”,“成康、文景之理”即“成康、文景之治”。《增注唐策》卷二《白居易賢良策》均各作“治”。(《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推測是宋時書:“案《增注唐策》十卷,不著編輯者名氏。前有明正徳丁醜新安汪燦序,惟言舊刊《唐策》,不知誰集,考書中避宋諱,與《古文集成》相同,則亦宋人所編輯也。”參見永瑢、紀昀等撰:《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北京,中華書局,1956。)有關“雖成康、文景之理,無以出於此矣”一段文字寫作:臣聞太宗以神武之姿,撥平天下之亂;玄宗以聖聞之德,致天下之肥。當二宗之時,利無不興,弊無不革,遠無不親,近無不和。貞觀之效既成,而大樂作焉。雖六代之盡美,無不舉也。開元之治既定,而盛禮興焉;雖三王之明備,無不講也。禮行在上,上下輯睦。樂達在下,中外和平。所以兵偃而萬邦懷仁,刑清而兆人自化,動植之類,煦嫗而自遂焉。雖成康、文景之治,無以出於此矣。“文景之治”被看作一種理想政治的標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