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見,黃老之學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以早期道家理論為基礎,兼采陰陽、儒、墨、名、法各家學說的要點,而形成了新的道家理論體係。
在“無為”理論方麵,老莊哲學所宣傳的,是絕對的“無為”和“不爭”,是消極無為主義。如老子主張“聖人居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能輔萬物之自然而弗敢為”,認為“聖人”之所以能統治人民,隻是由於他與天下“無爭”,“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均見《老子·德篇》)。莊子以“虛靜恬淡,寂莫無為”為“萬物之本”(《天道》),並以“同與禽獸居,族與萬物並,惡乎知君子小人”的原始蒙昧時代為“至德之世”(《馬蹄》)。這與老子的無為主義是一致的。
黃老道家卻不然,他們雖講無為,卻並不回避現實社會的矛盾,也不放棄鬥爭。他們所強調的,是積極“無為”和“適時而爭”。如《呂氏春秋》一再強調了君道無為而臣道有為的思想,認為“君道無知無為而賢於有知有為”(《任數》)、“君……能執無為,故能使眾為”(《分職》);《淮南子》則明確指出,黃老道家所謂的“無為”,並不是指“寂然無聲,漠然不動,引之不來,推之不往”的消極無為,而是“循理而舉事,因事而立功”,即根據客觀規律因勢利導而有所作為的積極無為(《修務訓》)。《黃老帛書》所講的“無為”理論,則強調“靜作得時”(《十六經·姓爭》)、“應動靜之化,順四時之度”(《經法·論》)。即順應自然變化的規律而有所作為,而不要違背自然規律盲目行動。這也是積極“無為”理論。帛書《十六經》說:“夫作爭者凶,不爭亦毋(無)以成功。”就是說,雖然主動進攻有危險,但消極不爭也不會獲得成功。這正是“適時而爭”的“有為”主義了。可見,黃老道家主張的“無為”,不是消極的無所作為,而是積極審察時機適時而動,順應客觀形勢和自然規律的變化而有所作為。
對於道家的“無為無不為”理論,司馬談在《論六家要指》中有精辟概括:
道家無為,又曰無不為。其實易行,其辭難知。其術以虛無為本,以因循為用。無成勢,無常形,故能究萬物之情。不為物先,不為物後,故能為萬物主。
這裏的“虛無為本”是傳統道家思想,“因循為用”卻是新道家思想。“不為物先”合於老莊,“不為物後”卻是黃老了。顯然,這樣的道家之“術”,與上述《黃老帛書》、《淮南子》的主張若合符節。這表明,司馬談所謂的“道家”,其實並非老、莊一類早期道家,而是指秦漢之際的黃老道家,隻不過他對二者未加具體區分罷了。
總之,在思想理論上以老子道論為宗、兼采先秦諸子學說要旨,在“無為”論方麵表現出對老學的消極無為主義加以改造和揚棄、強調“因時循勢”、“待時而動”,因而賦予“無為無不為”理論以積極無為(實即主動有為)的性質,這是黃老之學的兩大特點。當然,它還具有其他一些特點,例如,黃老之學比較注重實際的政治、人事,較少談論玄妙深奧的哲理問題,等等,恕不詳論了。
三、黃老之學的曆史作用
道家黃老之學,在古代社會史、思想史上起了什麼作用、具有怎樣的曆史地位呢?現從兩個方麵略作評述。
1.對漢代社會發展的影響
黃老之學之所以在漢初七十年間蔚然成風,並成為占統治地位的思想,最根本的原因,我認為有兩條:一是黃老之學適應了當時緩和社會矛盾,恢複和發展經濟的民生需要。二是適應了漢初統治階級革除秦代弊政、積蓄力量以鞏固新王朝統治的政治需要。
整個戰國時期,中國社會都處在綿延不絕的戰爭之中,人民長期遭受戰亂之苦,迫切需要和平與統一。然而,秦始皇統一全國之後,並沒有給人民帶來休養生息的機會,反而實行嚴刑苛法、繁徭重賦的極端專製主義的法家政策,結果加劇了社會矛盾,激起了人民起義,導致“二世而亡”。漢王朝初建之時,麵臨著極端嚴重的困難。《漢書·食貨誌》記載說:
漢興,接秦之敝,諸侯並起,民失作業,而大饑饉。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過半……天下既定,民亡(無)蓋藏,自天子不能具醇駟,而將相或乘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