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管家。”黃霸此時也看出來了,走在射月後麵的車把式定是蕭鍾芸此行的保鏢,便對他道,“咱們的位子在樓上——邢管家,請。其餘的夥計各自隨喜吧。”
著帶著馮遷宋萬不再言聲登樓上來。
這是三間打通了的酒座,東西牆靠著一扇扇屏風隔子,看樣子原來是用屏風隔開的雅座,臨時撤去了的。靠西南臨街窗前坐著一桌,約五六個人,正在行令吃酒,眾人喝得高興,都有點醺醺的,見他們一行十多個人上來,也都沒有在意。
蕭鍾芸和射月去客房不提,黃霸自和馮遷、宋萬、老邢坐了靠西北樓梯口桌旁,知府衙門的幾個人在南邊臨窗桌邊,其餘祁府隨從倒坐了離那群客人不遠的桌上,祁府眾人都默默的,看似有些警惕,看著飯菜上來各自舉箸而食,竟似一群陌生人偶然相聚。倒是老邢打破了沉寂,笑謂黃霸:“黃少俠,承你叫一聲管家,十分不敢當,我們就是一群車把式,今兒沾了大少奶奶的光,上桌吃席麵了。多謝你一路照應,不如再照應些,能弄點酒麼?”
恰酒保上來,黃霸便吩咐:“先給客房的少奶奶送飯菜,然後我這一桌搬一壇子汾河老醪,南邊那桌一瓶,給他們佐餐,那邊用餐的也是一壇——我們明兒一早趕路,不能多吃,明白麼?”
“是嘍!”店二高唱一聲,“給老客上飯、上酒嘍!”忙不迭便下樓去了。頃刻已安置停當,老邢敬了霸幾杯,就開始自斟自飲,黃霸不知老邢的底細,也不勸酒,隻檢著飯菜自用。知府衙門的人放肆慣了,左一杯右一杯一碰即飲。因此,這餐晚飯盡自豐盛,卻吃得稍顯沉悶。漸漸地,西南那桌客人的行令聲倒漸漸聽進去了。
“猜謎兒太費神了,”靠窗一個三十多歲的白胖子道,“總是王先生贏。本是請他吃酒,倒弄得我們都醉了——我們換酒令,要先一個字,就著這個字露一手功夫,末後加個俗語不能離題——“
旁邊一個年長一些,留著八字髭須的道:“仇鉞,你這不是吃酒,是難為人嘛!什麼這個字那個俗語,羅唕死了,今兒我們齊心合力,贏了這個王仙長,也就不枉了這個東道了。”
黃霸聽著瞥眼看去,果見仇鉞挨身坐著一個道士,也沒穿八卦衣,隻頭上挽了個髻兒,披著雷陽巾,年紀不過二十歲上下。不禁暗想:這就是那個“王仙長”了,這麼年輕,能有多少道行?思量著,聽王道士道:“我知道你們的意思,無非要我多吃點酒好給你們推造命。其實人之造化數與生俱在,非大善大惡不能稍作更易。就今酒樓上這些人,盡有橫死刀下的,我就明白了,白給人添心事,有什麼益處?還是俗語‘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問明日是與非’的好。”
“話是這麼,我還是想請仙長給我推一推。”
仇鉞笑道,“既然‘今日有酒’,我請王神仙先醉——我起令了!”
因唱歌似地吟道:“世人出招都比快,我自慢上下功夫。”吟罷,右掌輕輕推出,隔空拍向旁邊八、九步遠的一個燭台,燭光瞬間向後倒去,隻見仇鉞右掌緩慢前後推動,那燭火竟也跟著前後搖曳,明暗閃動,十分詭異,眾人看罷鼓掌喝彩,八字髭須笑道:“好!比慢,我甘鳳池今兒也下海,看我的——”
罷袍袖一卷,將那根燃著的蠟燭拿在手中,雙手夾住慢慢往桌上插去,怪道地隻見蠟燭緩緩插穿了桌麵,被他一直捅到桌下,他又伸右手去桌下取回蠟燭,依舊燭火嫋嫋,完好無損,這份內力立即引來一陣掌聲、叫好聲,顯然是把那個仇鉞比下去了。
甘鳳池還了蠟燭,搓了搓手,自得其樂地呷一口酒,對身邊一個又黑又瘦的秀才道:“曾靜,你是東海夫子呂先生門生,也下場玩玩?”
曾靜笑道:“我是讀書人,怎麼會你們這些江湖把戲?我是來看牛鼻子出醜的。”著卻把兩根手指搭在自己麵前的桌上,隻見整張桌子忽然滑向道士,滿桌的酒菜碗筷眼看要倒在道士身上,隻見那年輕道士用一根手指迎著桌角,似乎還沒觸到桌角,酒桌就已穩穩停住。
黃霸看出那個仇鉞是武當綿掌的路數,曾靜用的顯然是泰山派的推山掌,甘鳳池是江南名家,內力渾厚果然不同凡響。這晉西的沙河店,一下子集中了四麵八方的江湖好手,再想想不遠處的銅虎山,黃霸一陣好奇近,也想看看這個乳臭未幹的“神仙”有什麼門道,便心中胡思亂想,靜靜吃著側耳靜聽。
卻見王道士以箸擊碗,笑著道:“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鬆下兩函經。君自問道無餘話,雲在青水在瓶。”又道:“憑這些拳腳功夫,你們難為不住我王定乾。下一個又輪到仇施主了,這樣吧,你幾句拆字酒令,我預先寫在那邊水牌上,出來有一字之錯,罰我吃一壇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