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神仙(1 / 2)

“好!”

眾人不禁轟然叫妙。黃霸這邊十幾個人本來吃飯吃得沉悶,此刻連知府衙門的衙役、祁府隨從都停了箸,呆呆地望著那邊桌上,隻見王定乾徐徐立起身來,向室中眾人橫掃一眼,看到黃霸這一桌,目光熠然一閃,卻沒言聲,背轉身提筆在粉牌(舊時客棧為方便客人題詩,專門設的白漆木板,用過可以用水洗淨。)上疾書了幾行什麼字,翻了牌子,轉臉對仇鉞笑道:“請你出來,看我猜得對不對。”

仇鉞已經看愣了,世間真有這樣的神技?還能先於旁人寫酒令?他翻著眼皮看了看黃霸一行人,沉吟半晌才道:“相字本是相,加水變成湘。除卻湘邊水,雨下便成霜——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他話音剛落,王定乾已將水粉牌翻了過來,一邊笑道:“我把‘本’字寫成了‘原’字。看來大道沒有圓融啊!”此時眾目睽睽,所有的人都盯向那塊三尺見方的牌子,果然見除了“相字本是相”中間一字微有不合,其餘竟然全部契合。

頓時,連黃霸等人也都嘖嘖稱奇,滿屋都是議論聲。仇鉞幾個人已站起身來,笑:“雖然猜中,你自己出錯一字罰酒一壇。請君入甕!”——那地下擺就的兩壇汾河老醪,其中一壇尚未啟封——打開了就大碗傾。那王定乾也不推辭,等著一碗接一碗喝了,霎時壇空碗淨,已是酡顏微醺,對勸菜的仇鉞道:

“你一個世家子弟,非上武當學什麼藝,這會兒又要問功名?嗬嗬,這樣吧,你一個字,我來為你推算。“

仇鉞道:“我早想好了——你猜猜看。”

“這有何難,是個‘乃’字,是麼?”

“確是。”仇鉞道,“這個字難拆。”

“不難。你問的功名,乃字是缺筆‘及’字,你終身不得及第。”

站在旁邊的曾靜笑道:“純是遊戲,我是聖人門生,就偏不信你這些把戲。我出一個‘也’字,你玩玩看。”

“這是個終身蹭蹬的字。無馬不成‘馳’,無水不成‘池’,雖有‘力’而‘走之’不全,羅地網布定,你走投無路!”

曾靜“撲”地一口酒笑得全噴了出來:“這個牛鼻子,年輕輕的如此搗蛋——你要能出我的家世,我就服你!”

“嗬嗬,當真?你三歲喪父,七歲喪母。”王定乾端詳著曾靜,醉眼睥睨,“舅母收養了你,想逼你學生意,你又逃回家裏。你伯父想吞你家產,趕你出來,幾乎逼你自殺。你嬸母和你死去的母親要好,不忍曾家絕後,出私房錢資助你外逃山東,投奔東海去找呂留良。你在山東進學為秀才,又投在泰山門下,文武雙修,卻又苦戀呂家一個姑娘呂四娘,誰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便又返回湖南收拾家業,迎養嬸母,教讀為生——我的可有一字之謬?”

曾靜先還怔怔地聽,聽到後來,兩腿一軟坐回凳上,已是麵如死灰。喃喃道:“你不是人,你是鬼……聖人不雲六合之外,我不能信你的——你一定在哪裏打聽過我曾靜的慘史……”

王定乾笑道:“六合之外存而不論,是聖人不以鬼神教,不是聖人不懂得。下億萬廟堂,若沒有靈響,誰肯信他?”著一轉臉,對著旁桌看得目瞪口呆的一個知府衙門的軍官,又道:“這位兄弟,我總沒有打聽過你的‘慘史’吧?——你也是七歲喪母,繼母不良,調唆你父親把你逐出家門,流落湖廣、江南,又輾轉到河南陝西,遇貴人收留,從軍打仗,積功到六品——是不是?”

“是!”

那軍官已被王定乾得滿臉淚痕,竟忘了身份,一挺身答道:“您真是活神仙!我叫霍英,是四川人,真真服了您呐!請先生指明,我爹還活著麼?”

王定乾隨口答道:“你出走三年父親就病死了,你繼母帶你繼母弟另嫁。不要哭,這是孽緣,你也不要報仇,你繼母嫁到這家苦受折磨,幾乎挨打,冥冥報應,有人已經替你出氣了。”著轉臉又問曾靜:“你可服氣?你的磨難還在後邊,若肯入我道門,為我弟子,我以五行顛倒大法為你除去霾雲,顛簸紅塵,否則有一****終歸悔恨莫及的!”

曾靜目光如醉,盯著幽幽的燈火,喃喃道:“恐怕你這點左道旁門還收伏不了我。君子知命……苟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黃霸眼見自己的人被這個莫名其妙的道士漸漸迷惑,一個個竟躍躍欲試想請他推算造命,正要起身帶人下樓,身邊的馮遷突然高聲叫道:“那位仙長,肯屈駕過來給我這一桌觀觀氣色麼?”

王定乾仰麵咕咕又牛飲一碗,笑著從容一點頭,隔桌子過來,一邊走一邊對那群衙役一一指點。

“存心善些兒。已經死了一個兒子了,不曉得警惕麼?”

“你家門山向不利,偏西南了,向南正過來,你母親的病就不治自愈了……“

“良善人,公門裏頭好修行。你自己福薄,可以見兒子孫子身登龍門。”

“道福善禍淫,祖德原本不薄,都給你折盡了。你養的那個廝,總有一奪了你命去……“

……一路著,王定乾款步踱過來,站在宋萬身後立定了,卻一時不言語,盯著眾人嗟訝一歎,仿佛不勝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