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神仙(2 / 2)

黃霸冷冰冰看著他,半晌才道:“《道藏》萬卷浩如煙海,不在口舌之間,你不安分,挾技入世,淆亂視聽,已經犯了威。你不收斂,恐怕禍到無門。”

“我學成道家三昧,奉師命出龍虎山濟世,濟世也是修道。”

王定乾滿不在手,笑嘻嘻道,“這酒樓上三十一人,你們盡有相識不相識的,於我卻沒有秘密。我不違行事,也無奈我何。你看——”他著手指成蘭花狀一彈,滿樓五六支蠟燭突然同時熄滅,樓上頓時漆黑一團。人們被他突然露這一手驚呆了,竟誰也不出話,漆黑中聽王定乾的聲音甕聲甕氣,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太黑了吧?今五月二十九,這時候不該有月亮。我借來一片清光,為諸位佐酒。”

眾人驚怔間,外邊濃重的雲已經散為蓮花雲,透明的,粉色的蓮瓣中略帶遲疑地閃出一輪明月,銀色的清輝從南邊一溜亮窗酒落進來,滿樓都是融融宜人的月光。

“這是‘道’能辦的?”王定乾滿意地看著對麵目瞪口呆的黃霸,格格笑道,“這樓為我設,此雨為我興,是夜為我開,明月為我圓,這是一會人物,意是意,我勉盡人事而已。”

此時卻見老邢喝幹一碗酒,摸了摸嘴,又摸了摸酒桌,斜眼看了看王定乾道:“你是白蓮教的吧?咱雖是俗人,卻也見過許多牛鼻子裝神弄鬼。有時候露多大臉,就現多大眼,顛倒五行陰陽,你曉得前明徐鴻儒?你老實點,回你的山,修你的道,不然,外自然還有!”王定乾將手一擺,已又是燈明月暗,竟向老邢一躬致謝,“我知道閣下是誰,你的話和我師父的話一樣,是正理,所以我不駁你,但我確不是白蓮教。乃是江西龍虎山婁真人關門弟子,專門出山了卻俗緣。我不悖理違法,從善行濟世,公門鋼刀雖快,難殺我無罪之人——這位官爺,方才你叫我,來為你推休咎的麼?”他把臉轉向了馮遷,略有醉意地微笑道。

馮遷、宋萬等人被他方才的幻術弄得五神迷亂。這時才想到是自己失態(怎麼忽然叫我們‘官爺’?)招這道士來的,這才搔了搔頭,踟躇著道:“真人麵前不假話,我就想問問王神仙,我們大雨中走失的那兩車貨物還能找回來嗎?”話音剛落,就聽到老邢背後那桌上有人“撲哧”一聲樂了。

沒等王定乾答話,窗邊傳來甘鳳池一聲冷笑:“正聊得興頭上嘛,莫非王神仙有些急了?點破他們身份也是無用,甘某人今把話撂在這兒,我們隻想借你懷中請柬一觀,大家方能各自方便。如果王神仙不答應,隻怕六扇門也管不了你一輩子吧。”

黃霸一聽立時明白了,自己一夥人不明不白地闖進了一場江湖道上的“鴻門宴”,甘鳳池、仇鉞、曾靜那幾個人,明顯是逼迫王定乾交出什麼請柬才能罷手。

此時卻見王定乾清爽地一笑:“看看,跟了一路,又是請酒,又是猜字兒,這會兒實話了吧,本來嘛,借給你們看看也無妨,但這形意門蕭老英雄的請柬,豈能等閑間讓來讓去的?正好今日邂逅蕭府諸位綱紀,各位大俠不如問問正主兒?”

老邢和他身旁的高胖漢子對望了一眼,也聽出這夥人在搶蕭府的請柬,心中均暗想:惹到太歲頭上,那可得管上一管。那高胖漢子看黃霸仍在躊躇,便瞥了甘鳳池那邊一眼,甕聲甕氣地道:“什麼泔水池子、毬毛月亮,沒聽過,不管誰來山西撒野,俺估摸著是活膩了。”

此話一出,舉座皆驚,隻見甘鳳池那邊的仇鉞眉棱骨一挑,隨手就把茶杯擲了過來,“哧……”地一聲直奔那胖大漢子後腦,黃霸見他把個拳頭大的茶碗擲出了暗器的風聲,暗想此人手勁兒也真了得。誰知那胖大漢子頭也不回,輕輕巧巧反手接住茶杯,略一使勁兒便把茶杯捏碎,正要揮臂將瓷渣兒甩回去,卻見老邢輕輕拍了拍他臂膀,“哎,老二,先莫傷人嘛。”

黃霸心中也是念頭急轉,臨行前自己和賈道傳商量過,此去太原雖然路途不遠,但銅虎山在綠林勢力不弱,蕭家在江湖上也是樹大招風,萬一還沒到太原,先碰上些牛鬼蛇神,最好還是盡量敷衍,畢竟此行的目的是結盟對付銅虎山。

正在這劍拔弩張的當口兒,忽聽樓下有人高聲呼喝:“晉陽知府柳大人到,閑雜人等回避!”

黃霸等人都吃了一驚,誰也想不透柳孟臣何以突然出現在這個偏僻鎮。他看了一眼老邢,暗示先穩住別亂,便帶了馮遷、宋萬下樓來迎接。下來一看,更使他吃驚的,柳孟臣身邊還站著一個人,不到四十歲年紀,通繡錦雞蟒袍,石青補服,戴著琉璃頂子的四品朝冠,正是昨日還在晉陽水牢裏的萬喻樓!

柳孟臣大約身體受了寒,忽然咳得滿臉潮紅,疲憊的眼神盯著黃霸,良久才道:“嗬嗬,咳,愣什麼?不認得本府了?賈先生呢?”

“下官柳孟臣給兩位大人請安!”

萬喻樓上前一把扶起黃霸,在他耳邊低聲言道:“我們已經收到京城密報,要去太原公幹,順道兒來幫你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