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連月不見甘霖的皇宮之中,此刻終是大雨滂沱。
仿佛老天爺也在悲泣憫人。
皇上寢宮前彼時沉靜寂然,此刻不大的階下平地上開出數以百計的花苞,紛紛迎接春雨的洗禮。花苞的蔭庇下,皆是撐著油紙傘的宮人。
“爾等也別傻在這守著了,皇上已歿,就早些入殮的好。都散了散了吧……”容溯嗬退眾人,傳令下人找來秦瀟共商全身而退之策。
雨打在地麵上,賤起水花,悄無聲息,卻異常清亮,泛起不言而喻的淒冷,洗淨了屬於初春的最後一絲靈動與生氣,一草一木無不黯然失色。
“至於皇上,葬了罷……”容溯丟下這麼一句話漠然離開。寂寥的嗓音穿過如織的雨縫,回旋在浩大陰空中,點點蕭索……
“慢著!”一道聲音艱難擠過萬千屏障,清晰刺入耳中。字字如珠,幽冷綿長……
容溯止下步伐,回眼見墨離氣喘籲籲的往寢宮前狂奔而來,瘋了似的。額間疏發濕漉漉的耷下來,蓋了眉,貼著眼。
而他背上伏著的白衣勝雪的公子,似是昏厥了。高雅無暇的白衣上附著大片的血痕令人唏噓,紗布罔效,指尖緩緩滴落的殷紅觸地之際便被細雨衝散,湮沒。
難怪墨離如此這般驚慌失措,原來是有人快撐不住了,也不知現在是死是活。不過肉眼可辨的,失了這麼多血,也活不久了……
容溯心中別提有多暢快,卻不喜形於色,而是扼腕長歎,後對墨離道:“墨小弟,你家主子這是怎麼了,弄得這般落魄。該不會是折斷了我這個哥哥的上古寶劍後覺得羞愧難當,是以割腕自盡以表歉意吧?”說著故作惋惜的說,“還顯得我是多麼小心眼的人。”
墨離扭頭就走,他現在最不願見到之人無非就是容溯。主子要不是為了折斷容溯這把爛劍而先受了輕傷,那麼當下的情況一定會好上很多。至少……墨離是這樣認為的。
墨離背著容玄怒氣衝衝的走向皇上的寢宮,全然把容溯冷落在了一旁。容溯生平最忍不了被人當空氣遺忘,便追上去拽住墨離濕得滴水的寬大衣袖:“你去寢宮幹嘛?”
“別來擾我。”墨離用力掙開,未理睬容溯。
“你家主子到底怎麼了?”容溯麵上體貼入微詢問的麵麵俱到,可事實上隻是想要拖延時間。
時間的沙漏多流逝一分,容玄便離死亡更近了一步,皇上亦然。由此觀之,對容溯總歸是有利的……
妄念癡嗔,容溯笑著伸手抓住容玄肩頭,使勁將他翻轉過來。
天哪!麵色蒼白,雙目輕合,嘴唇血色全無,失力的仰倒於臂間。
他傷得不輕……
這個人,虛弱得好似這綿雨中的浮萍,芳華絕代卻不過渺渺蜉蝣,朝生而暮死。無助的宛如江平海闊中戚戚浮槎,付諸而東流。
容玄,素來義薄雲天浩氣凜然的佳公子,可算是見著他懦弱無依的一麵了。
可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容溯仍是恨他,恨他入骨。
雨幕低垂,梧桐泣淚……
墨離咬著唇將容玄奪回懷裏,直勾勾的瞪了容溯一眼:“不許你碰我主子!”
容溯睥睨著墨離,冷笑道:“我若是真想殺他,也並非你這單薄的身子所攔得住的。”
雨水攜帶淚水一道順著臉頰滑落,墨離緊皺起眉,噙滿霧氣的眼眸裏閃過一線堅定:“舍身護主,在所不惜。”
墨離將這八個字吐的格外響亮,大致終於覺察道寢宮外事發突變,原本在殿內保護皇上安危的禁軍一時間魚貫而出,排成磅礴雨箭下一堵密不通風的結實厚盾。
禁軍們於戰場上衝鋒陷陣,見證盡殘忍肅殺之氣,舍生取義譜寫出肝膽相照的傳奇之風。刀劍屍首間含沙射影,鎮定自若,波瀾不驚。曾幾何時亂過分毫陣腳?恰似這廂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