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住的涼亭(2 / 3)

“胖子!夠了!停!!”我掙紮著大叫著……

胖子的情緒終於平靜下來。他對我,這事不要告訴別人。或許這真的有什麼玄機,但他會自己處理。如果真是撞鬼,也算他倒黴。“但是李,那亭子真的古怪,你不要太接近它。”

下午我照例要去搞衛生,這次叫上的是隔壁寢室的哥們。羊毛在我們打掃的時候又跑來唧唧歪歪,批評我昨沒把桶子掃把撮箕收好,工作不負責任,要求我這次做得更好。去他的吧。我是不會再去洗那亭子的。要去他自己去。

搞完衛生。我們走出大樓,經過那亭子我又不禁多看一眼。依舊是樹蔭下不動聲色的亭子,冰冷的水泥牆壁,密封的空間,與世隔絕的醞釀著什麼……我不敢多想,轉頭就走。

夜裏。我在一個噩夢中掙紮。我置身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穹頂、冰冷的牆壁、暗暗流動的光線,廣闊而密閉的空間,我的身邊有一個人,我看不起清他(或者她?)的臉,可是他一直在對我什麼,他好像在勸我去什麼地方。他不停地著,用一種諂媚的、陰險的、惡毒的聲音,我很討厭他,更害怕他,但不能擺脫他,因為我始終不能麵對他,他總在我的身側身後繞動。有時我甚至要被他服了,跟著他去,但對他的害怕抵消了我的服從。我聲嘶力竭地拒絕著他,想打他、踢他,但沒有一絲力量……我告訴自己,這是個夢啊,這是個可怕的噩夢,我不應該害怕,……醒來啊李,醒來我就能擺脫這個討厭而可怕的人,快醒來,快醒來……

我神經一鬆,睜開了眼,那些絮絮叨叨的話語帶著回音像個肥皂泡一樣啪地幻滅了。眼睛還有點迷蒙,我稍一轉動眼珠,立刻全身毛孔發炸!!——月光下,一團黑影正立在對麵胖子的床前,頭已經鑽進胖子的帳子……還沒等我血氣衝上頭頂,那黑影像發現了我看見他一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那絕對不是人的速度!)撞到我床邊!我驚恐地看著這影子頭抵在我薄薄的帳子上,模糊的身形在我眼前閃動!她!女的!頭發在飄散,臉在帳子表麵已經顯出了輪廓,她的頭在帳子上快速滑動,好像在找帳子的入口!——她想進來!不!我的喉嚨堵著一團腥味,全身的血液好像凝固。但我發不出聲,肌肉好像僵硬了一樣,無法動彈!我的恐懼在體內爆炸!這團黑影馬上就要撲過來……

“噯——”我覺得我是拚盡全力尖叫了一聲,但當黑暗在我眼前炸開,仿佛血液又重新注入體內時真正蘇醒過來時,我發現自己隻不過虛弱地發出短促的一聲。我是真的醒了。鬧鍾鬼鬼祟祟的滴答,月光透過帳子安靜地照在床前,廁所裏的滴水,一切很正常。不過,我再不敢轉動眼珠,我直瞪瞪看著我床上方那塊花板。我甚至不敢挪動一下身體,換一種睡姿。我知道,我是做了一個很恐怖的夢。平生第一次被噩夢嚇住……

不對。什麼不對勁。鬧鍾鬼鬼祟祟的滴答,月光透過帳子安靜地照在床前,廁所裏的滴水,一切很正常……很正常?不,少了什麼。……少了什麼?——胖子的鼾聲!

但是我不敢去探究。我承認我內心的懦弱和膽,一個噩夢就能讓我不敢做出任何舉動。我隻直瞪瞪看著花板,隻覺得帳子不夠厚實,隻覺得明要去買副厚厚的帳子再訂一張床簾,這樣睡著才安全……

第二清晨,我才知道真正悲慘的事情就在我身邊發生了。——胖子死了。就死在我身邊,他的床上。他是在淩晨兩點左右死的。他的屍體陪伴了我們一夜。陪著熟睡的瘦子和炮兵,陪著直瞪瞪看著花板的我。

是炮兵叫胖子起床時發現的。胖子躺在床上,雙目緊密,嘴唇大開,身體已經僵硬。醫生模糊地他是急性胰腺炎死的。但我知道這種病,是因為睡前吃太多油膩東西所致——那胖子並沒有吃什麼。我還知道,急性胰腺炎的病征是全身血液凝固。醫生也許找不出其他方法解釋胖子為什麼會全身血液凝固而死。

我知道,這一定與那個亭子有關。但是,我為什麼會沒事?如果那影子爬上我的床,如果我的血液像我當初體會的那樣凝固……

人少了一個。日子還是接著過。陪著胖子的家人和女朋友痛痛快快哭過幾次後,我發現我始終還是要回到這個問題麵前。那放學後,羊毛找到我,把我叫到辦更多精彩日記請繼續關注空間QQ:9515607。公室。

“李,”羊毛很做作的語重心長地,“李啊,我知道,你們寢室發生這樣的事情,你一定心裏不好受啊。”

“嗯。”我想,也許你覺得沒什麼吧,因為這根本與你無關。

“要振作起來。不要悲傷過度啊。你們還年輕,以後的路還長!”羊毛惺惺作態地拍拍我的肩。我身上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羊毛喝了口茶,緩緩地:“這樣的事情,我們老師也不想看到。畢竟是一個生命。”(奇怪,我覺得他在這樣的話的時候,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是一個人的生命在我身邊消失了)他接著:“你看,你是個班幹部,而且入黨申請書也寫了。有些事情你要起到作用。學校發生這樣的事情,不管怎麼吧,總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這個……”

我的血氣一下子衝上來,冷冷地:“張大文(胖子名)是病死的,不是自殺,不是見不得人的死。”

“我知道,我知道,”羊毛:“但是一個學生在學校就這麼死了,傳出去……你不知道外麵會有什麼揣測,現在人心啊!我希望你為學校利益著想,一些事情不要往外,也要督促其他同學不要往外亂傳……”

我突然不假思索惡意問道:“楊老師,你知道張大文是怎麼死的嗎?現在有人風傳。”

羊毛警覺起來,問:“什麼風傳?”

我:“他在角樓前的涼亭那裏……一個女的……”

“什麼?!”羊毛失神了片刻,看看窗外那涼亭。

“那涼亭裏麵,有一個女的。她害死了張大文。”我惡意地著。向這個道貌岸然、春風得意的書記。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好像一個秘密在我心裏壓抑太久了,我必須找一種方式把它發泄出來。

沒想到羊毛噌地站起來,激動地:“無稽之談!無稽之談!荒謬!荒謬!”

看到他那失態的樣子,雖然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有這樣的反應,但我還是有了一種報複的快樂:“我,我也不知道,我聽別人的。”

“聽誰的?誰的給我叫他來,怎麼這麼不負責任!不負責任到極點!”羊毛恨恨地著,看了我一眼,突然又顯出了一絲虛弱;“走吧,以後不要聽人亂。”

我暗自得意地走開。出門時,看見羊毛怔怔地看著窗外那涼亭。

路上,我回味著羊毛剛才的神態舉動,越想越不對勁。他幹嗎那麼失態?就算他在馬列主義,也不至於反應得如此強烈。何況我又沒直接“那亭子裏有女鬼”,如果真的張大文是被人謀殺的,他會立刻對這種法加以批駁嗎?

我折回去,對,羊毛一定知道什麼。不然他怎麼會如此忌諱那個亭子?他一定知道什麼。

色已晚,教學區一片寂靜。寒鴉在校園不知哪個角落偶爾發出一兩聲啞叫,教學樓沒有來電,在黃昏的朦朧中透出黑沉沉的死光。從太陽落下的山背刮下一陣陣冷風,沒有淒厲的尖爪,卻如冰冷的舌頭舔過著校園。我走到教學樓前,看著這巨大的黑色建築物,靜悄悄地容納著一切黑暗,心中不禁升起一種奇怪的想法:年複一年,有多少不為人知的故事就這樣被它吞噬呢?它吞吐著我們這樣忙忙碌碌紛紛擾擾的人,看著我們,沉默不語,它知道些什麼呢?

我轉頭看看那,它像一個異類,怪異地生長在這巨大的教學樓腳邊。和教學樓那一個個黑洞洞的窗口比起來,它就像一個全聾、全瞎、全啞的沒有麵目的怪物。黑暗在它的那一塊地盤顯得特別的黑暗。

我心中一陣發瘮。“我還是不去找羊毛了吧,他肯定走了。”我對自己,“誰能明白在這個地方還會發生什麼事情呢?”就這樣,明再來。我轉身就走。

“嗬嗬嗬嗬嗬,嗚嗚嗚嗚嗚嗚……”我突然隱隱約約聽到一陣嗚咽聲!我的一顆心快跳出來!

我側耳細聽,那哭聲淒淒惻惻,不知是男是女。那聲音,好像懷著無比的怨毒、恐懼、絕望,像是從心底最深處蛇一般爬出來,蜿蜒進我的神經。——那哭聲就是從涼亭背陰處發出來的!

我嚇得魂飛魄散,拔腿欲跑。忽聽那哭聲變成了斷斷續續的痛訴:“你打我啊……嗚嗚嗚嗚……嗬嗬……你打我一耳光啊……”啊!這是羊毛的聲音!我的好奇克製住逃跑的欲望,邁動腳步慢慢移向涼亭……一轉過背陰處,竟看見羊毛麵對涼亭的牆壁直挺挺地站立著,整個臉緊緊貼在水泥牆上,雙手擋在臉邊,含糊不清地哭著、訴著。好像他在透過一個牆上某個縫隙,窺視者涼亭的內部。而那裏麵的情景,讓他痛不欲生,欲罷不能。

“……楊老師……”我顫抖著叫到。

羊毛許久才把臉轉過來。——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一個男人哭得這樣可憎和醜陋,他的臉爬滿了縱橫的淚水、鼻涕和口水,肌肉莫名其妙地擁擠扭曲成一團。他血色全無,蒼白的嘴唇無力地抖動,口水從嘴角淌下來……他無神的雙眼終於聚焦到我臉上,咧開嘴,不知是哭是笑,用一種我從沒聽過的奇怪聲音對我喃喃著:“她……她打我……她打我……”

“楊老師,怎麼回事?!”我大聲著。我的腿已經不聽使喚地發軟了,那種血液凝固的可怕感覺又腳底電流一般傳上來,我快步走上前,一把揪住羊毛的衣服:“告訴我,誰?誰啊??”

羊毛歪著頭,忽然“嘿嘿”笑了,他把糊滿眼淚鼻涕的臉湊到我,聲地:“我知道我會想起來的,嘿嘿……她……她”他軟弱無力的指著涼亭,驀地又“嗚嗚”痛哭起來。他奮力掙脫我,散亂的目光在水泥牆上慌亂地尋找,仿佛要找一個入口。他用手摸索著,時不時把臉貼到牆上,眼睛睜圓,努力朝裏麵看。我看著他做著無謂的舉動,他和平時那個穩重嚴肅的形象大相徑庭。

他好像找到了一個窺視的縫隙(實際上什麼都沒有),馬上繃緊身體緊貼在牆壁上,對著牆壁又哭又笑。我大叫道:“楊老師,你瘋啦?!”

“噓……”羊毛迅速轉回頭對我作出個噤聲的動作,然後詭秘地擺擺手;“過來,過來看啊……”

我的腿不聽使喚地走上去。對著那厚厚實實的牆壁,我不知道怎麼看。但我硬著脖子把臉貼到冰冷的牆上,頓時毛骨悚然!

我真的透過不知哪裏來的縫隙,看到了涼亭的內部!我看到裏麵黑黑的一片,隻有中間一束亮光,慘白的光照在一個七孔流血的女子身上!她長長的頭發糾纏在一起,舉著雙手,抬起鮮血凝固的臉,搖晃著,對著花板哼著怪異的歌。她的眼神空洞,血從眼角、鼻孔、嘴角一直流到脖子、胸前、地上……我的瞳孔因為恐懼而縮成一點,千頭萬緒的恐懼像蒼蠅一樣聚集在頭頂。這時,女子突然垂下頭,一雙怨毒的眼睛正與我對視!她目無表情,血依然不斷淌著,僵硬的身體卻沉重地朝我邁出了一步,兩步,三步……她正想我走來!她的臉不斷向**近,*近,我看見她的眼睛一半蒙著白翳,隱約可見的眼珠竟是血一般的猩紅!最後女子走到我麵前,竟像我一樣,把臉貼在牆壁上,一隻猩紅的淌血的眼睛,正出現縫隙的那一邊,近距離瞪著我!

“啊!!!”我觸電一樣往後一蹦,嚎叫著:“快逃啊!快逃啊!”回頭看見羊毛正緊緊抱著涼亭紅色的柱子,胡言亂語地:“走什麼?走不了了,走不了了……”我驚恐地發現,那柱子,正滲出殷紅的血!血!汩汩地從涼亭的柱子上,屋簷上,從水泥牆角,從這個密封的涼亭不斷流出來!四麵八方的血越來越多,羊毛已經被血浸透成了一個血人!

我眼睛一紅,失去了知覺。

一滴,兩滴……有東西打在我臉上。我緩緩睜開了眼,刺眼。黑暗。抹抹滴在臉上的液體,紅的,是血。我又閉上眼睛,努力想著自己是在一個什麼地方……等再睜開眼睛,我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個黑暗而幽閉的空間。幽光從四麵透過來。一個潮濕、陰冷、封閉的六邊形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