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昱人罷手道:“還沒有分出勝負來呢。”崇堯道:“二弟,認輸吧。五十回合你打不過黃大哥就再打下去也是個輸。”昱人不以為然。崇堯道:“你的武藝雖然精熟,可是輸就輸在體力上。黃大哥體格強健,力氣大你許多,可以打的持久。往後你要勤加鍛煉,在增強氣力方麵要下苦功才是。”昱人見他道著心病,一語中的,很是中肯,甚是佩服感動,道:“大哥見教的是,兄弟受益匪淺。”尚基道:“崇堯兄,請了。”
白昱人暗自感傷了一會,抬頭看他兩人這場切磋,真個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打到五十餘回合,兀是不分勝敗,竟是愈戰愈勇。在場眾人都瞧得呆了,何曾見到過這等惡鬥。打到一百餘回合,尚基有些力不從心,料到贏他不得,甚是敬佩他,笑道:“耍耍兵器,怎樣?”崇堯道:“客隨主便。”縱身一躍,竄起丈餘高下,場中響起一片驚羨的讚歎聲。他幾個起落來到兵器架跟前,抄了一口大刀。尚基亦抄了一口大刀,雙刀並舉,交纏在一起,眾人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打了十數回合,崇堯大喝一聲:“撒手。”雙手盤旋攪動幾下,尚基拿刀不勞被挑飛脫手,隻落得一雙空手。尚基哈哈笑道:“在下枉自好武,拜過不少師父,會過不少英雄豪傑,時至今日才知道什麼才是真武藝。尚基輸的心悅誠服。今日得識崇堯兄,真乃三生有幸,快哉,快哉。”崇堯道:“黃大哥武藝超群,崇堯很是由衷的敬仰。”
尚基道:“客氣了。”親熱的拉著他的手,道:“我啊,從不愛之乎者也文縐縐的那一套,隻愛耍刀弄劍。根本沒遇上過什麼高手,哪像兄弟你武學精湛,受過名師點撥。我要跟著兄弟你好好學武,你收我這個徒弟,你看怎樣?”崇堯道:“慚愧。大哥想學,兄弟將所學盡數教給你就是,甚麽師父長,徒弟短的,再莫提起。”尚基歡喜的道:“好兄弟。”繼而歎息道:“府兵製遭到破壞,民風不再尚武,難得大哥有如此武藝,太難得了。”
尚基命人報與渾家擺設酒宴,以為崇堯、昱人、亦踔三人接風洗塵。尚基渾家王氏頗賢,生有一子,治家有方。當時得了丈夫言語,忙使婆娘、莊客從人殺雞宰豬,盛設酒肴。尚基使渾家領著六歲的兒子與他三人相見了,又叫簡良一塊坐了,吩咐眾莊戶人等也都吃酒席,是日盡歡而散。次日,尚基又設酒席請他三個,愈加親近,儼然一家人。自此,崇堯、昱人亦踔三人安心在黃家住下,演練武藝,吃酒談笑不提。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不覺兩月有餘。忽一日,昱人接到家中來信,道白爺已經花錢化解了程千裏的仇恨,半月前程千裏已是打道回長安去了,隻要兒子回家完聚。昱人看了書信,著實想念爹娘,便向尚基辭行。尚基再三挽留不住,隻得任他去了,卻堅決要留下崇堯跟亦踔,定要他們多住些時日。崇堯跟亦踔推拖不得,隻好領受了尚基的一腔盛情美意。眾人跟昱人吃了餞行酒,尚基送了他些盤纏,任他去了。
忽一日,也是合當有事。蓋簡良跟尚基、崇堯等人晌午喝的酩酊大醉,道是去尋一故友。黃昏時分,有人來報簡良酒後衝撞並打傷了鄭裏長家人,被鄭裏長抓去,在家吊打。尚基當時有七八分酒意,聽了這番言語,義憤填膺地道:“打我兄弟,擺明了就是跟我作對。”隨即召集數十個身強力壯能打的莊客,執了火把,拿了鐵鍬棍棒前呼後擁直奔鄭裏長家要人。崇堯跟亦踔生怕他鬧出亂子,想要同去。尚基道:“你兩是外鄉人,莫管本土事。區區鄭家,他有何能,敢不放人?”徑自帶人去了。原來鄭裏長單名一個青字,同尚基都是裏長,兩家相隔不上十裏,各人心性卻大是不同。那鄭青仗著表兄是州刺史,在鄉裏欺男霸女,強取豪奪,幹盡傷害理的事,鄉裏人都銜恨他,具是敢怒不敢言。
鄭青素知尚基勇武,乃是一方豪傑,遂不來招惹他。當日簡良在路上撞著了鄭青的車轎,因為酒醉,沒有避讓。鄭青的從人中有一個本家兄弟名叫鄭僖善的,識得簡良乃是尚基的心腹兄弟,於是攛掇家主教訓簡良一頓,好滅尚基威風。那鄭青平日裏久已痛恨人們盛讚尚基美德,賦役輕而親賢,遂唆使從人上前推拉簡良,故意摔倒,作被打傷之狀,以此誣陷他傷人。簡良與他們分辨,卻被眾人乘他酒醉,將他一頓痛打。又綁縛回家吊起來,用皮鞭抽打。
尚基當日得訊,帶人打進鄭家。鄭家人打不過尚基等一幹如狼似虎的漢子,作鳥獸散了,任由他將人帶走了。鄭僖善見狀,又攛掇家主,道:“尚基此去定然不會善罷,明日必會首告。鄭爺何不先下手為強,寫一紙訴狀,狀告他縱容手下仗勢欺人,行凶於路在先,率領賊人私闖民宅在後,呈上刺史爺台下。刺史爺是您的表兄,一定為你出這口惡氣。”鄭青聞言大喜道:“從速辦,從速辦。”且尚基將人救了回來,問個清楚,知道是鄭家仗勢欺人,自覺理直氣壯,全不以為意,道明狀告鄭青,又邀眾人吃酒與簡良壓驚,拂曉方散。不想鄭家連夜寫了狀詞,星夜兼程飛馬去了州衙,明入城,告在刺史階下。刺史徇私,不辨曲直,立差曹參軍領一隊官兵到黃家拿人。官兵都到了黃家,尚基適才酒醒,未來得及寫狀詞,已被官兵不由分的鎖拿了,又捕了簡良,簇擁著去了州府衙門。隻驚得黃家老少倒在塵埃。
崇堯聞訊,忙使人去州府報知黃爺,叫從中周旋。那人至晚方回,報:“黃爺也是沒轍了。隻探得消息,鄭家在衙門裏上下使錢打通了關節,一口咬定蓋鐵頭行凶在先,黃裏長帶人私闖民宅,打傷多人在後。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那鄭青的表兄是州刺史,官階大過黃爺,又是一味護短,隻是叫著力的打,定要二人招供,好是慘痛。”亦踔道:“呂大哥,我們就沒辦法救人了麽?”崇堯道:“難。隻是一件若是招供罪不至死,若不招供,隻怕是要被當堂杖斃。”遂叮囑那人再去州裏,買通牢監探視,先叫尚基招認了,保住性命,再作區處。那人忙飛馬去了。
再鄭青同家人鄭僖善到家,樂的眉開眼笑。鄭青道:“今日方才出了這口惡氣,明他再不招供,就當堂打死。”鄭僖善道:“鄭爺得意的早了。”鄭青道:“此話怎講?”鄭僖善道:“黃尚基的父親是司戶老爺,樹大根深,難免不會死灰複燃。還有黃尚基莊客都是一群亡命之徒,若不一網打盡隻怕將來會報複鄭爺。那時節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呐。”鄭青道:“這可怎麼是好?”鄭僖善道:“的已有一策謀劃在此。隻有狀告他私造兵器,圖謀不軌,定可斬草除根,一了百了。”鄭青道:“這事弄得也忒大了吧?我聽他家的兵器可都是從府庫中借出來的,人所共知啊。”鄭僖善道:“您的表兄是刺史大人,隻要您將狀詞呈上去,他是私造,那個人敢他不是私造。再牽連上他的幾個心腹。照貼拿人,保管沒有後顧之憂。”鄭青道:“無毒不丈夫,就這麼辦。他們不認罪,就統統打死在大堂上。”鄭僖善道:“鄭爺又得連夜去州衙走一趟了。”
黃尚基渾家王氏抱著六歲的兒子整日啼哭,家人們勸解不住,都是唉聲歎氣,無計可施。崇堯跟亦踔等那報信人,一夜沒有合眼,至第二看看正午,忽聽人聲喧嘩。那曹參軍又領著一幹官兵衝進黃家,念著帖子上的姓名將莊院六七個人都鎖拿了,並拿了尚基渾家王氏及兒子,又將兵器架上的兵器裝載上車,揚長而去。亦踔想要上去救人,被崇堯製止了。旁有數人見他兩人想要上州府設法救人,紛紛出錢財資助他二人行事。當晚二人來到州府,投客棧住下,點一桌酒飯邀請店主吃酒,詢問本地新聞。老板道:“可不得了,出大事了。”崇堯道:“什麼大事?”老板道:“黃家堡黃裏長兩位聽過麼?”崇堯道:“來聽聽。”老板道:“兩位是外鄉人吧?我跟兩位,那黃裏長可是英雄了得,老朽一向知道他跟鄭裏長有嫌隙,不知怎麼遭人算計了,吃了官司,道是私造兵器,圖謀不軌。大堂上黃裏長拒不認罪,可憐他的老爹跟夫人,以及文弱的兒子被杖斃了。真是慘啊。”
崇堯又問道:“那黃裏長認罪了麼?”老板抹一把眼淚道:“認了,認了。他不忍見妻兒受刑,忍不住就認了。當堂被判成死罪,秋後斬決。妻兒官賣為奴,親友莊客發配邊疆充軍,家私抄沒入官。不論這些,還聽人,鄭家不會善罷甘休呢。”崇堯道:“這又怎麼?”老板道:“鄭青是刺史大人的表弟,隻怕是要在監獄裏謀害了黃爺跟他妻兒的性命哩。”亦踔禁不住罵道:“狗賊。”老板嚇了一跳,道:“可不是,人都這麼來著。隻是可惜了黃爺一世豪傑,竟命喪於奸人之手。”歎息著徑自去了。崇堯道:“兄弟,你可有什麼主張麽?”亦踔道:“我聽大哥的,隻要能救出黃大哥,刀山火海,死也無悔。”崇堯道:“黃大哥對我們的恩情,無以為報,眼下為奸人所害,身陷囹圄,性命攸關。他們官官相護,視人命如草介。我不將黃大哥就出來,懲辦這些奸人,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亦踔慷概激昂地道:“你怎麼做?”崇堯道:“劫獄,敢麼?”亦踔鏗鏘有聲地道:“跟大哥在一起死都不怕,劫獄就劫獄。”崇堯道:“我們今晚就行事,救了黃大哥一家,亡命江湖吧。”
二人計較定了,熄滅了蠟燭,悄悄出了客棧。其實半輪皓月斜掛在樹梢,大地一片銀白。夜靜更深,二人摸到了州衙大獄所在,崇堯托著亦踔的雙腳,扶著他爬上高牆。亦踔機警的張望了一會,乘著巡夜的官兵過去,道:“大哥上來。”崇堯振臂一躍,輕若棉絮般落在牆頭之上。兩人縱身躍下,隱跡藏行,來到牢獄門口,看那兩個看守正打瞌睡,就要動手。卻見一個廝十四五歲的模樣,懷中抱著酒壇子,哼著調到了牢門口跟兩個看守寒暄,甚是親密。亦踔道:“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就要竄將出去。崇堯慌忙攔住,道:“且慢,事有蹊蹺。”伏在暗中見那看守著:“多謝霍哥了。”同廝進去了。又見一人提一口尖刀摸黑過來閃身進了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