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貪念招災(1 / 3)

捱到次日,眾人起個黑早,粗略用飯。恪卿轉來喚過崇堯,將一包物事交給他,道:“氣漸冷,妹子為大哥做一件禦寒的棉衣。本想過些時日送給大哥,未成想今日就要出遠門,便連夜做停當了,把來送給大哥,為大哥送行。”崇堯道:“妹子好是有心,大哥收下了。你要好好保重。”恪卿見他要去,忙道:“早去早歸。”言罷,欲言又止,一雙俊眼恰似兩點寒星,脈脈含情的注視著他,再不則一聲。崇堯性情木訥,不善言辭,接了她的棉衣,心下甚是感動,卻見她這般神色,正不知什麼緣故。鏡平望著遠去的人,隻是催促:“三弟,快走罷。”崇堯便道聲:“妹子,我去了。”同了鏡平急急的趕上眾人去了。恪卿跑到門外,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淩晨的暮色下,眼淚再也忍不住撲簌簌的淌了下來。

昱人等一幹人護著一船貨物,至揚州提取了貨物,取水路直上徐州。看不盡那運河兩岸槐柳成行,商業繁榮,市鎮林立,人煙稠集。運河上風光尤甚,隻見那洪舸巨艦,千舟萬艘,交貿往還,笑語喧聲,十分繁鬧。非止一日,來到一處,這裏地近徐州,乃是一帶湖泊。昱人見遠去數十裏也無陸地,色又晚,便教駐船於湖麵,待來日一早起航。又教鏡平,尚基等人以及水手們去睡了。

其時夜空掛一鉤彎月,秋水長,萬俱寂,甚是恬靜清冷。湖麵上停泊著十數艘舟船,燈火輝煌,照耀湖水。微風習習掠過湖麵,湖麵上泛起萬道金蛇,翻波戲浪,好不絢麗。崇堯對昱人道:“五弟,你也去睡吧。我照看貨物吧。”昱人道:“我睡不著,今晚同三哥照看,聊聊吧。”亦踔從船艙走出來,道:“我睡不著,還是我來照看。三哥跟五弟去睡吧。”昱人笑道:“也罷,我們都留下來。氣寒冷,艙中取出酒菜,邊吃酒邊聊,咱們兄弟三個來個徹夜長談。”亦踔連聲讚好,道:“我去取酒來。”疾去船艙抱來一大壇美酒,三個酒碗,又端來一大盤茴香豆做佐酒菜。三人就坐在船頭上,圍攏著喝酒閑話。

崇堯道:“大哥二哥睡下了麼?”亦踔道:“先前聽到大哥跟大嫂在哄兒子睡哩,後來就聽不見了,想是睡著了。二哥去找六弟閑聊了,要不要喚他來一道吃酒?”昱人道:“二哥聊一會,就要去陪二嫂,休要打擾他罷。”亦踔道:“六弟的也是,那就不去喚他啦。”崇堯道:“四弟五弟,你們看這湖水多美。”亦踔道:“湖水有什麼好看的?三哥五弟,吃酒罷。”崇堯昱人同他幹了,亦踔又滿上。昱人道:“做完了這筆生意,三哥有什麼打算?”崇堯道:“沒想過。五弟,你想什麼啊。”昱人道:“做完了生意,我撥上一筆錢給大哥二哥,六弟七弟做安家斧資,叫他們在宋州安家。我回蘇州,這一旦相別,心中有種不出的惆悵。”崇堯道:“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也別太過傷心。”昱人又道:“三哥是要留在宋州,還是同我回去尋訪師父?”崇堯道:“我想暫且留在宋州陪大哥二哥他們一段時間,然後回去與你尋訪師父。”昱人道:“四哥你呢?”亦踔道:“我陪三哥。”

昱人將酒滿上,三人幹了,再滿上問道:“三哥想過娶妻室麽?”。崇堯一怔道:“你怎地想到問這個?”昱人道:“三哥已經二十有二了,男大當婚,經地義的事。”崇堯道:“我身無分文,不消這個的了。五弟,你人才十分,文武雙全,家資萬貫,怎地也不婚娶?”昱人歎息道:“我一事無成,再者等閑我也看不上,所以捱延至今。哎,我你呢,你反而起我來。三哥,我是一本正經地問起。倘若有一個品貌雙全的良家女子傾心於你,你又當如何?”崇堯笑道:“這是哪裏話,誰會看得上我這等粗陋莽漢?”昱人道:“若是真有一個呢?”你道昱人為何這等辭,原來他已自母親那裏得知,妹妹傾心崇堯,愛慕甚深,有心嫁他。母親問他崇堯人品如何。昱人盛讚崇堯德才兼備,是個不可多得的佳婿。其母大喜,便認為女兒慧眼識珠,所配得人。當時他母親要他的適當的時候委婉地問一下崇堯的主張,一旦崇堯有意婚配,就教昱人道出真情,但白家不求門當戶對,倒情願陪些婚資,置辦婚嫁諸儀,為他二人完配。

亦踔雖粗陋,卻也覺道昱人此言蹊蹺,絕非空穴來風,莫不是真有其事。昱人同他眼巴巴地注視著崇堯,看他怎樣答複。卻見崇堯道:“便是真有這麼一位佳人,我也不能要啊。”昱人詫異道:“為什麼呢?”亦踔瞪大一雙眼,道:“三哥,這話怎麼講啊?”崇堯道:“我怕辜負了人家。”昱人道:“這又從何起呢?”崇堯道:“五弟可還記得我們初次相逢,曾對你的話麼?”昱人道:“三哥自己是山東人氏,六歲那年家遭不測,是師父將你從賊人刀下救了,是麼?”崇堯道:“我一向不與人起這件事的備細,今對二位兄弟。”昱人道:“究竟怎麼回事,三哥細細來。”

崇堯便將師父當年告訴他的話一五一十的了。原來當年風陵渡有兄弟二人老大張袞,老二張驥。兄弟二人藝高人強,專一在渡口打劫過往客商,奸淫擄掠,無惡不作,人稱風陵雙霸。後來為有誌地方官布下羅地網,拿住二張,判了重刑。時當奸相李林甫當政,重用酷吏,打擊異己,四方網羅殺手。聽二張入獄,便密差心腹之人勒令地方放人,地方懼禍,釋放二張,二張便成了奸相鷹犬。有一年朝中一位諫官上本彈劾奸相結黨營私,殘害忠良的罪行。玄宗皇帝對奸相未加見責,奸相反而誣陷諫官,將他貶到山東齊州做了別駕。別駕欲聯合刺史以及誌同道合的官員,聯名上書彈劾奸相。不料事泄,被人告知奸***相殺機陡生,差遣二張率領一幹爪牙前往暗殺別駕,借以震懾刺史以及同黨。別駕一門上下十餘口慘遭橫禍,當時一位呂姓客人看見殺人,嚇的魂飛外,逃了出來。二張發現漏網之魚,懼他知道內情,識得麵孔,為禍不淺,便帶一幹殺手追尋到呂家,一夜之間又殺了呂家滿門,隻被救下一個男孩,便是呂崇堯。

崇堯講出這麼一段曲折離奇的悲慘身世來。昱人同亦踔不勝唏噓。昱人若有所思,默默無語。亦踔張大了嘴合不攏來。半晌,昱人道:“二張後來下落呢?”崇堯搖頭。亦踔醒過神來,深惡痛絕地道:“事因奸相而起,他是罪魁禍首,隻是他死的忒早了些,不然我非扒他的皮不可。二張是真凶,來日訪知他們的下落,我同三哥同報此仇。”昱人道:“四哥的是,三哥的仇便是兄弟的仇,做兄弟的勢必為三哥將仇人揪出來,設法將仇報了,以慰亡魂在之靈。”崇堯道:“事已過去一十六年了,我將報仇的心早已淡了。再了下之大,茫茫人海,此生還不知能不能遇上二張。兄弟們的好意,心領了,一切順其自然罷。”亦踔道:“兄弟聽過一句話,叫做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到了,仇人自然會露出蹤跡來。”崇堯道:“五弟,我背負著血海深仇,便是有好人家的女兒要嫁我,我也是不能娶人家的,娶了不是害了人家麽。”昱人籲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

忽爾,亦踔道聲:“怪異。”昱人道:“怎地了?”亦踔道:“你們看那。”二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隱約看到上流頭一葉扁舟極快的飄來,詫異道:“有甚怪異,值得驚訝。”亦踔道:“你們看不清麼,舟上有兩人,一人劃槳,一人站在舟首,仗著一口長劍遙遙比劃著指著我們對麵的那艘樓船呢。”崇堯同昱人驚奇道:“是劍?”急將目光注去,卻待又近了些,果然淡淡的月色下,那件東西泛著明亮的光芒,一閃一閃的,確似長劍。昱人道:“果然古怪。”三人疑惑間,那葉扁舟已是疾如風似得停靠在樓船前,便見亮光閃爍,傳來了一連串的呼喊躁動聲,瞬間打破了湖麵夜色的寧靜。

崇堯道:“不好,有人劫掠商船,我們不能不管。”昱人道:“我喚大夥起來將船駛過去。”崇堯一聲:“來不及了。人們起來時,賊人已經得手去了。”言罷一個縱身“撲通”跳入了湖水中,向著那個樓船遊去。亦踔道:“五弟,你喚兄弟們起來撐船過來接應罷。”亦是一個縱身跳進冰冷的湖水中跟隨崇堯去了。

兩船相距不過十數丈,不消一會功夫崇堯便遊到了樓船之下,奮身一躍,跳上樓船,閃過一邊。悄然看著那個強人身著青衣,提一口染上了鮮血的長劍,劍眉倒豎了,吼罵著船上的男女快快將錢物送下舟。那合船上的男女老幼見他一上來就殺了兩個身強體壯的漢子,早驚得軟做一堆,不敢有反抗的念頭了,但是要將財物交出來,卻是千個不願萬個不肯,躊躇不已。青衣人以劍指著地上的兩具屍身,厲聲道:“再不交出來,這兩個就是榜樣。”幾個經不起對方的威逼,匆匆跑進船艙中去取財物。

崇堯尋條繩索放下水中教亦踔拽著繩索,攀上船來。亦踔道:“三哥,他手中有劍。”崇堯道:“不怕,過去。”兩人並肩走上船頭。崇堯向著那兩個手抱錢袋,要交給青衣人的人,大聲道:“不能把錢交給他,回去。”這兩人吃一驚,跑了回去,扒在船艙門口張望。合船上的男女都將眼一瞬不瞬的盯著這兩個素不相識的人,若不是看到他們渾身上下濕漉漉的,還以為是從而降呢。青衣人異常淡定的轉身,聲:“充好漢,還真不多見。”崇堯又向眾人道:“都回船艙去。”船上的男女如獲大敕似得連滾帶爬魚貫擠進了船艙。青衣人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你們不怕死麼?”崇堯道:“怕死便不來了。”青衣人道聲:“壞老子好事,老子送你們上路。”挺劍便殺。崇堯,亦踔悍不畏死,一躍上前廝打在一處,卻是萬萬沒有料到青衣人的劍術精妙,輕靈迅捷,好生的厲害。他們兩人聯手非但近不得青衣人的身,反在數合中就吃了青衣人幾劍,若不是見機的快,相互配合,須臾之間便喪了命。直慌得二人避其鋒芒,繞身遊鬥,藉此拖延時間。

青衣人亦是驚訝他二人身手不同凡響,不由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崇堯道:“我是山東呂崇堯,他是我兄弟楊亦踔。”青衣人道:“呂崇堯,殺了你,可惜了你一身本事。你去罷。”當下收劍,凝立不動,顯然是要他知難而退。崇堯道:“隻要你肯離開。”青衣人道:“他們可是一個大貪官的家屬,我劫的是民脂民膏。”崇堯道:“即便是這樣,你也不能殺人越貨。”青衣人道:“你一心求死,我就成全你。”崇堯道:“沒啥好的。”同亦踔又撲了上去。青衣人怒火中燒,更不留情,一口劍使得青芒怒擲,隻殺的二人手忙腳亂,心驚膽戰。

當在這命懸一線的危機關頭,一個身影淩空竄起,攻擊向青衣人後背。青衣人耳聽風聲,無暇索取崇堯性命,回身接戰來人。崇堯同亦踔這才看清楚這個從水中竄起的人便是徐鏡平,喜的呼道:“大哥。”見他打的吃緊,慌上前想幫。好一個青衣人一人一劍對付他們三個,依然是遊刃有餘,不漏絲毫敗像。鏡平讚聲:“好劍法。”青衣人:“好!送你們見閻王。”一口劍使得如鳳飛舞,逼得三人疲於應付。倏忽一人從另一艘船上躍了過來,加入了圍攻的行列。崇堯道:“五弟,你也來了。”昱人笑道:“都到了。”隻見白家的貨船靠了過來。尚基,簡良,霍演以及黃家莊客,白家水手吆吆喝喝仗了棍棒陸續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