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劍法雖然高明,以一敵四,有些目不暇接,已自不能抵擋他們八條手臂。又見來了這好些人,情知不妙,於是虛晃一劍,跳出圈子,罵聲:“以多欺少,好不要臉,老子去也。”縱身跳下舟,催促道:“快走快走。”劃槳徑自去了。眾人攛掇昱人回船,駕船追趕。崇堯道:“此人武藝之高是我生平僅見,莽撞追打,逼急了,反受其害,任由他去罷。”
那船上男女這時都鑽出船艙來,將出許多錢物酬謝崇堯。崇堯固辭不受,望著地上兩具屍身,愧然道:“我來遲一步,這些錢物留著給死去的人做喪葬費罷。”同眾兄弟們回船。近旁幾家船舶聞風趕來相幫,知曉了賊人已退,遂散了。
鏡平發現崇堯,亦踔身上傷痕,驚道:“三弟四弟受傷了。”亦踔笑道:“不打緊,皮外傷,止了血就好了。”昱人,尚基等人七手八腳的給他兩人止血敷藥,包紮傷口。崇堯道:“這人好生厲害,大哥若是遲來一步,我跟四弟就將命撂在這了。”鏡平道:“可不是,真是厲害,現在想來還是心有餘悸。”亦踔嗬嗬笑道:“大哥不但水性好,輕身功夫也很高啊,可比得上三哥了。”鏡平道:“算不得什麼。”尚基道:“咱們兄弟幾個。大哥跟三哥輕身功夫最好。就算是五弟在兩船相隔還有一丈多的時候,隻這麼輕輕一躍就過去了。我是自愧不如啊。”昱人笑道:“可是論拳腳功夫,二哥就比我強得多了。”亦踔道:“三哥跟五弟師出同門,曾受名師點撥。五弟的功夫假以時日,成就不可限量。”簡良道:“是是,二哥跟五哥功夫各具千秋。”霍演冷哼一聲道:“你們都在這裏顯擺吧。都這麼晚了,就不睡覺了。”罷,鑽回船艙去睡了。崇堯道:“七弟這是?”昱人笑道:“嫌我們冷落了他唄。”鏡平道:“孩子心性,莫理他。”
翌日明起航,未幾抵達徐州,此去宋州,盡是陸路。昱人教船靠岸,雇了騾車卸裝了船上的貨物。又雇車轎使黃徐兩家家乘了,留下幾個白家可靠水手仆眾在此照看,安排妥了,便同眾人取路向宋州進發。於路無話,到了宋州,打聽得蕭員外在宋州城西三十裏的蕭家莊住。一行人便驅車跨馬趕到蕭家莊,昱人留下白家仆眾在外守候,自同六個兄弟進莊。黃徐亦教妻,莊客暫且在莊外守候。
一行七人呈上拜帖,管家去報了,隻有請。七人隨著管家進了莊院,隻見那殿宇輝宏,樓閣林立,林木扶蘇,宅院深邃,一派富貴人家氣象,比及白府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至大廳門口,那蕭員外早引著兩名童仆迎了出來。眾人把眼看那莊主不過三十餘歲,五官端正,眉目俊朗,雄姿英發,一派雍容華貴氣象。昱人見了,自歎弗如,暗嘲自詡風流倜儻,若與蕭員外相比,那是將雞比鶴了。崇堯等人亦是驚羨員外出眾的儀表,與之前的想象相去甚遠。那蕭員外和藹的笑道:“在下蕭寶應有幸相識各位豪傑,緣分不淺。”昱人作揖道:“子白昱人見過員外。”崇堯等六人亦是一揖,道過姓名,拜見了。蕭寶應道:“自家兄弟何須多禮,快請到堂上用茶。各位請。”
一幹人至堂上分賓主坐了,茶罷。員外道:“近兩年來蕭家跟白家生意上的往來,都是由貴府管家來往商洽,不知令尊貴體安好?”昱人道:“托員外洪福,家父身體健朗。勞員外垂問,昱人在此代家父謝過了。”員外道:“生意上的事,我已打點妥當,且歇半日,明日再。但不知除了生意上的事情外,還有甚麽事麼?”昱人等人正為這事發愁,不好開口,員外倒是先問了出來,眾人更是尷尬,愈發不好開口。楊亦踔見他們個個如此,挺身而起道:“我來罷。我們兄弟幾個想在宋州托著員外的福,落戶哩。”員外察言觀色,已瞧出了端倪,笑道:“各位敢是犯下了甚麽事麼?”眾人被他道破心事,驚異的望著他。隻見那員外淡淡道:“不為大事。在下素來仰慕豪傑,二來看在白家麵上。各位的難處就是我的難處,包在蕭某身上了。”鏡平,尚基等人見他如此仗義,起身抱拳道:“員外深恩厚意,沒齒不忘。”員外愀然作色道:“哪裏話來,這等見外,當我蕭寶應是何許人了?”鏡平等人惶然賠禮。員外亦不放在心上,吩咐管家去迎接昱人等從人車馬進莊,安置酒飯以及下榻之處。管家領命去了。
正此時一名身材偉岸,相貌豐俊的男子大步流星走入莊院,叫道:“蕭大哥,我聽莊上來了幾個好手,人在哪呢?”寶應道:“這幾位便是,你要怎地?”那人雙目炯炯有神的打量著崇堯一幹人,道:“他幾個便是麼?”員外道:“你跟他們相見罷。”那人抱拳道:“在下韓朝玉,莊主是我的結拜大哥,這邊有禮了。”崇堯等人各自報了姓名,同他相見了。韓朝玉便道:“各位遠道而來,想必都是有本事的好漢,我們下場切磋幾手拳腳如何?”崇堯等人聞言駭然。員外笑道:“我這位兄弟生性如此,各位莫怪。”尚基笑道:“原來如此,我們入鄉隨俗。以武會友,點到即止,不要傷了和氣。”
一幹人到井裏,韓朝玉立住了身子,道:“哪個先來賜教。”亦踔跟簡良見他英雄了得,不敢托大,互望一眼,雙雙搶了出去,便和朝玉赤膊格鬥起來。未幾個回合,朝玉吼一聲,如晴裏響個霹靂,一手一個,抓了兩人擲出數丈開外。兩人隻叫:“慚愧。”爬將起來,連聲誇讚朝玉武藝高強。昱人不服,上前討教未幾合敗下陣來。尚基複上,亦落敗,向崇堯道:“這位兄弟不僅力大無窮,武藝精熟,而且很是經打,不容覷。”崇堯道:“理會得了。”抖擻精神上前展開遊鬥功夫,拆打了十數合,反應略慢,竟被抓住雙肩向上摜起在半空。崇堯處變不驚,氣沉丹田,輕輕的落在地上,拱手道:“在下認輸了。”退後向鏡平道:“大哥,此人功夫不弱,應變也快。”鏡平卻是沒有動手的打算,踏前兩步,道:“單比徒手格鬥,在下認輸了。”
韓朝玉道:“那若是不格鬥,又怎講?”鏡平道:“我與你遊鬥,不教你沾到我的衣服,你終究纏不過我。那樣耗時費力,不如不打,所以認輸。”朝玉笑道:“有道理,那便算打和了。”員外看到這時,笑道:“我這兄弟生神力,拚比勇力,鮮有其敵手。各位兄弟的武藝其實在他之上,隻是莫教沾到身子,沾到了就非輸不可。”朝玉道:“大哥的一點不錯,我甚是敬服這幾位兄弟。今好是高興,我要與他們一醉方休。”霍演道:“我早看出來韓大哥有九牛二虎之力,所以我壓根就沒想和你打,那不是自討沒趣麼。”朝玉道:“兄弟真是伶牙俐齒。”至此崇堯等人同朝玉英雄惜英雄,稱兄道弟,一見如故,好是意氣相投。員外擺設宴席,招待眾人。
堂上擺設兩桌,蕭員外,韓朝玉相陪崇堯等兄弟七人,另一張桌子上員外家眷相陪徐黃兩家妻。堂外兩桌分別是黃家莊客以及白家仆從,由管家相陪。其時燈火輝煌,酒肉飄香,喧聲笑語,好不熱鬧。當日盡歡而散。次日員外招待眾人用過早飯,便教管家同昱人,清點了貨物,由管家分撥人手去各商鋪出脫。員外又撥錢兩千貫,就在蕭家莊院左近,劃一塊十畝大的土地,擇了吉日,破土動工,雇請泥水木工等各色匠人為尚基,鏡平等人起建宅邸。白家的貨物都由蕭家管家出脫,昱人落得一身清閑,自覺無事,便逐日邀朝玉同兄弟們東遊西逛,遍覽各處名勝不已。
晃眼月餘,新宅落成,看那屋宇幽深,亭台樓閣,水榭園圃,排列有序,好不清幽雅致,雖然比不得蕭家莊院壯觀,卻也富麗。員外又擇了吉日良時,教鏡平,尚基,簡良,霍演,黃徐兩家妻以及黃家七名莊客搬進新宅居住。昱人又將賣貨所得的利錢為新宅廣置家具,日用物品。又大擺酒宴,盛請員外一家上下以及泥水瓦工等各色匠人,裏中名流鄉紳。裏中人多羨其豪富,爭來觀看,以為新來的富商巨賈,見院內男女,人來人往儼然大戶人家。後見他們俱以兄弟相稱,又得知是員外的朋友時,無不肅然起敬,另眼相看。
自此,崇堯,昱人,亦踔也搬過新宅同住。昱人見那員外不吝錢財,揮金如土,往昔自詡豪爽,自付不能教員外看的輕了,為麵子上同了兄弟們邀請員外三日一酌,五日一大宴,以誇己富。不覺萬花凋謝,北風怒號,早是十月間氣。飲宴間,昱人留心曲意向蕭家仆從探問蕭家根基。知得員外積祖是官宦人家,後來政局動蕩,遂急流勇退,衣錦還鄉,經商已曆三代,田產廣有,商鋪作坊遍及宋州至洛陽一路州縣。往常一向是員外父祖同白家生意上往還,自去歲員外父親病逝,未及兩月母親也憂鬱成疾,求醫問卜就如碳中沃雪,全然無效,最終也跟著去了。家中而今隻員外一人做主,娶有一妻一妾,生有兩男一女。年雖不高,卻是胸中廣博,滿腹經綸,通古知今。察奸辯惡,往往有先知先覺之能,如有神助。打點家業,井井有條,內外悅服,人莫能測其智,上下無有不恭者。又不惜錢財,廣交豪俊,四海之內,多有故友。
至此,昱人對員外愈加敬重,想他是一個具有超凡入聖之能的人物。他原本無意回家,想出來一趟實屬不易,久聞洛陽是個好去處,何不借此機會去洛陽一遊,又想:“人道蕭寶應有未卜先知之能,且去試他一試,倒是靈驗不靈驗。”主意打定,邀了崇堯前往拜謁。拜見過了,茶罷,按事先的約定將出兩成利錢,五百餘貫奉與員外。員外使管家收了,向他:“不知昱人兄何時提取貨物,登程回家?”昱人見問,沉吟不語。員外道:“有甚麼疑難的事,但無妨。”昱人低眉道:“有事要同員外商量,員外莫怪。”員外道:“來便是。”昱人道:“員外所囤積的邢窯白瓷,運到南方,三倍的利潤,白家豈有不取之理。隻是子遊興不減,想往洛陽一趟,不知道員外肯容我遲些時候取貨麼?”員外笑道:“原來如此,就拖延些時日,又打什麼緊,悉從尊便就是。隻是一點,十月將盡,寒地凍,兄弟有個什麼山高水低的,在下在令尊麵上不好交代。”昱人道:“這個倒是不勞員外費心,我約兄弟們同往,彼此有個照應,料無大事,不日就回。”員外道:“也罷,便寬限你些時候,作成你一念遊樂之興罷。”昱人抬眼道:“那便謝過員外作成了。”同崇堯辭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