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從朋友家轉回,望見朝玉領人捉著哥哥去了,娘摔倒在門前哭泣叫喊,慌忙趕來,扶起娘,急問:“怎麼回事啊?”火母手指著他們,道:“快跟上去看看。這個逆子做了什麼不是,教我那崇堯兒惱怒成這樣。”盈盈急忙跑著來到忠義堂,堂外擠滿了學劍的那班女子跟兵士,指指點點叱罵涼乙。盈盈擠進人群,來到忠義堂,隻見婉晴泣不成聲,涼乙跪倒地上,一臉羞慚,默不作聲。盈盈問道:“崇堯哥哥,我哥哥他做了甚事?”崇堯一臉怒容,不作一聲。寶應亦是一言不發。張雁將盈盈拉過一邊,道:“昨夜你哥哥上哪去了?”盈盈道:“他一夜不歸,我哪知道啊。”張雁道:“這就是了。你哥哥昨晚強奸了婉晴。”盈盈聽言,如遭五雷轟頂,一個發昏,道:“姐姐向崇堯哥哥求求情,能否寬宥他這一次。”張雁道:“他惡習不改,恃強淩弱,教我怎麼開口。婉晴是我的姐妹,我為你哥哥開脫,婉晴會怎麼想。”
盈盈沒奈何,落淚道:“總來是我哥哥作奸犯科,任由你們殺剮罷。”閃在一邊,偷偷抹淚罷了。那十數個跟婉晴要好的女子,紛紛叫道:“殺了他,殺了他。”涼乙耳聽著那麼多憤怒的叫喊,抬頭道:“我是真喜歡她啊。誰教她不從呢。”崇堯罵道:“人家不從,你就仗勢欺人麽?”寶應想想,道:“涼乙固然有罪,罪不至死。張姑娘給他定個罪罷。”張雁坐到上麵,叫道:“將他杖責八十,趕下山去,永不準上舜王坪。”崇堯道:“就這樣罷。”盈盈心道:“張雁忒狠,杖責了也就是了,還要驅逐下山,這是分明趕我跟娘下山的意思。”怨悵的掃了張雁一眼,揮淚奔出忠義堂,回家去稟告母親。火母聽得盈盈的稟告,掉下兩顆老淚,道:“養了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呆在這裏,好羞人。趁早收拾了行禮,回沁州老家去。”盈盈道:“我跟娘一起走,回家去再不回來了。”
一璧廂,涼乙捱完了板子,被人抬著回來,放在炕上。涼乙被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哭叫著隻是叫疼。火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罵:“怎麼這麼不省心,好端端的要去糟蹋人家。”打著他脊背,又不忍愛憐著摸著他的傷。涼乙疼得大叫:“別碰,疼疼。”盈盈哭道:“他被打的這樣子,怎麼能鞍馬勞頓的趕路。還是等傷好些了,然後走罷。”火母道:“崇堯兒的心真狠啊。”涼乙道:“不是,是那張雁,是她教人打我,要趕我們下山哩。疼啊。”火母哭道:“張雁啊,打的我兒好苦啊。”盈盈道:“我去跟他們一聲,等哥哥傷好了,趕路。”火母道:“去跟張雁,若是不容寬限時日,我就不認他這個女兒。”
且,崇堯命人送走了涼乙,安慰婉晴幾句。那班一塊的女子都來勸解,道:“趕他下山,眼不見為淨,也出氣了。姐姐莫哭了。”婉晴謝過崇堯,張雁做主,起身與一班人去了。盈盈見她們去了,方始進來,了待到傷好些了,然後上路的事。張雁道:“我隻趕他下山,沒不教娘住在山上啊。”崇堯道:“盈盈,教你娘莫記在心上。”盈盈道:“我哥哥做了這麼壞的事,我們留在山上,多被人瞧不起,怎好隻做不見呢。崇堯哥哥,張姐姐的好意心領了。隻要寬限些時日就好。”張雁道:“這個自然了。”
涼乙自被杖責之後,將養半月,杖瘡漸愈,尋思道:“好歹我也是打鬼子的英雄,偶爾犯了錯,就題大做,杖責我,教我顏麵掃地,還要趕我一家下山。真咽不下這口氣呀。”思來想去,心道:“除非攛掇母親主持呂崇堯跟張雁的婚禮,舜王坪的人才會待見我。我跑前跑後的為他們做事,便會顧念義氣,留下我也不定。”他徑自向娘起此事。火母以為他是好意,遂:“的也是。在走之前,我為他們撮合這段姻緣,也算了了一樁心事。”遂來見崇堯,張雁。他兩以為是來求情,張雁扶她坐下,道:“我沒有趕娘下山的意思。”崇堯道:“是啊。張雁隻是為了平息眾怒,教涼乙兄弟離開舜王坪一段日子,實在沒有它意。娘又何必屈尊前來,安心住著就是。”火母見他兩情真意切,出於肺腑,甚是感動,道:“娘不是為了這事來的。”
崇堯一愣,道:“娘為甚來此,便請直。”火母道:“涼乙這個混子,做錯了事。你們打他,趕他是對的,賞罰分明,這才能服眾,齊心協力的打鬼子。”張雁坐下,心道:“娘想什麼哩。”火母注視著他兩,微笑道:“你們情投意合,已非一日。娘在走之前,就是想為你兩操辦了婚事。你們意下如何呢?”崇堯一怔,望了張雁一眼,心道:“之前我答應過她,打下了兩京,回來就娶她。可是她似乎糾結著什麼事,不肯吐口。”倒是滿心高興,希望她應允。
張雁聞言,卻是思潮滾滾,百轉千回,難以抉擇,看崇堯低頭沉思,心裏樂的那勁,又好是不忍拂逆,心道:“大哥待我這麼好,索性答應了。完婚之後,遇著合適機會向大哥起身世罷。生死都是他的人了,不管他是不要我,還是殺我,我都認了。”遂道:“由娘做主便是。”崇堯沒想到她真的爽快的應允了,抬頭看著她含情脈脈的眼神,臉上泛著明媚的笑容,笑道:“謝謝你。”張雁嗔笑道:“誰要你謝,美得你。”火母笑道:“那我就去找個先生看看何日是個大吉大利的日子。”罷,起身而去。
火母回到住處,就向涼乙起。盈盈臉上卻掛上了一層陰霾,悶悶不樂的隻想哭。涼乙攙扶著娘走動跑西這邊請先生看日子,那邊教寶應做證婚人,把個舜王坪鬧的好是熱鬧。人人喜悅,個個歡欣,都:“賜良緣,英雄美人,姻緣成。”這日,霍演跑來向崇堯,稟報道:“有個人自稱是火盈盈的父親,正在來的路上哩。”崇堯詫異道:“回來了。”此事轟動了整個舜王坪。火母淚眼紛紛的在盈盈,涼乙的攙扶下,前去相見。崇堯,張雁,寶應,朝玉,鏡平等人都去迎接。那火拔在得晗的相伴下疾步而來。火母一見丈夫,禁不住嚎哭起來:“你個死鬼,這兩年都跑哪去了?咋這會才回來呀。”夫妻兩相抱慟哭,各訴離別之苦。盈盈,涼乙抹著眼淚,著實傷心。
張雁乍見此人,隻感有些出人意外:“這人壯碩的牛一般,紅光滿麵,哪像是受了磨難,饑餓勞累之苦。”寶應瞄了張雁一眼,見她滿腹狐疑之色,張雁也將眼來望,兩個四目相交,所想不謀而合。寶應遂上前慰問了兩句,道:“這是從哪回來?”火拔見問,略一怔,答道:“兩年前叛軍打來,盈盈離家出走,要去前線找她的叔叔。我出門尋找她,不想遇上了叛軍,就被擄去,前些日子趁著叛軍鬆懈,殺出牢獄,跑了回來。”涼乙泣道:“爹,你受苦了。”崇堯道:“回家罷。”火母起崇堯待母子三人很好等事。火拔感激涕零,道:“有用的我的地方,萬死不辭。”崇堯道:“言重了。一家人團聚比什麼都好。”一幹人簇擁著去了。
寶應笑道:“姑娘看出什麼來沒?”張雁笑道:“他是逃命之人,一點傷不帶,卻生龍活虎一般。不去沁州老家,反倒來舜王坪,是誰告訴他,火家母子在這裏的,其中可疑。”寶應道:“他的左手指少了一截,是新傷。”張雁道:“這能明什麼?”寶應道:“不好。”兩個回了忠義堂,張雁道:“二哥,俗話防人之心不可無啊。多事之秋,須得多留個心眼。”寶應道:“這是自然。”話間,崇堯,朝玉,鏡平等人轉回,都著他們一家團聚,真是喜事一樁。當晚,火拔在家大擺酒宴,邀請舜王坪一幹頭領赴宴。寶應,張雁亦是被邀請前去吃酒。火母就在席間起:“我已經為崇堯兒與張雁定好了吉日,就在三月十六。是個大吉大利的好日子,正好完婚。”眾人無不拍手讚好。火拔卻見盈盈愁苦,淚眼模糊,似有心事。其日深夜方散。
火拔私下就問盈盈:“盈盈,為甚苦惱?”盈盈愈為傷心難過,道:“我喜歡崇堯哥哥,可是他喜歡張姐姐。”火拔笑道:“呂崇堯有甚好,爹爹給你找個好的,忘了他罷。”隨即走出來喚過涼乙,嘮起家常,道:“舜王坪可住的很好?”涼乙道:“寄人籬下,有甚好。不是我攛掇娘為他們主持什麼婚禮,這會都要趕我們下山去了哩。還好爹回來了,他們也不敢把我們怎麼著了。”火拔怒道:“他們竟然如此無禮?你到底做了甚事,惹惱了他們,實對我,爹給你做主。”涼乙道:“我看上了一個女子,她又不是什麼名門閨秀,都沒人要了。我愛她美貌,強迫跟她睡了一晚。張雁就將兒痛打一頓,還要驅逐我們下山。”
火拔道:“這等,我明日就向他們起,要他們將這女子斷與你,教你跟她完婚。”涼乙懊惱道:“他們哪肯,乘早別去,免得受人輕賤。”火拔道:“隻要你喜歡,爹好歹給你弄到手。”涼乙歡喜道:“爹有什麼好主意?”火拔道:“爹是老了,不中用了。可是爹掛念著你們,想要你們不被人家欺負,要啥有啥,這才活得好,像個人樣。”涼乙道:“隻有爹是最好的,我都聽爹的。”火拔道:“眼下你去給爹找一個人來。”涼乙道:“找誰,這山上的人我很熟悉。”火拔道:“找一個名喚張鶴的人。”涼乙驚訝道:“找他作甚,他就是一個病秧子。”火拔道:“他怎麼病了?”涼乙道:“聽人他是去年被人救上山來的,奄奄一息,還是張雁教郎中給他治好傷。從那以後一年中到有半年待在家中,虛弱無力,走路都靠著拐杖。”火拔道:“他多大年紀?”
涼乙道:“隻有二十歲上下模樣,眉清目秀的,可惜了得了癆病。”火拔遂向涼乙問了住處,道:“我自去找他。我跟你的話可莫要對人起,連你娘跟妹妹都不能。”涼乙道:“我記下了。”其夜,火拔便依著涼乙的指點,尋到了張鶴住處,乃是個僻靜的院落,離著村莊還有裏許路程。火拔一躍而入,翻過籬笆,隻聽屋裏一個聲音道:“是姐姐麼?”點起了燈。火拔來到門外,道:“我是史王派來的,你的兩個義父就在史王府上做客哩,教我來問候一聲。”那個後生開了門,道聲:“請進。”火拔進去,眼前的人英姿勃勃,眉目傳神,那裏是個病人模樣,分明是裝給外人看的。張鶴坐在凳子上,喝口茶水,目光銳利的盯著他,道:“有甚話,就請直。”
火拔道:“在下火拔,是史王派來做內應,剿除舜王坪的。想懇請賢侄援手,助我一臂,事成之後,史王必不虧待足下。”張鶴道:“我義父不知道我姐姐傾心相許呂崇堯,如果知道了他是不會教你來的。”火拔道:“而今大軍已經集結到了舜王坪山麓,隻等著我們盜取布防圖跟機關設置的所在了。”張鶴淡淡笑道:“我姐姐不點頭,誰都不能動舜王坪。之前我向姐姐索取布防圖,姐姐罵我,起圖就在忠義堂後麵的文書房,有本事自己去取。是我一時不忿,乘夜進去翻看了,抄錄一遍,送給了路登雲他們。召來安忠誌他們,幾乎害了我姐姐性命。後來我又挑唆歐陽重蟄反水,要在太行山加害呂崇堯,又是姐姐來追問我,不得已出實情,姐姐去太行山誅殺了歐陽重蟄。兩番都被姐姐攪黃,我是心灰意冷,看她著實喜歡呂崇堯,也就不管他誰做子,誰下地獄了。我看你還是乘早死心,誰若是對我姐姐不利,我第一個先殺了他。滾罷。”
火拔道:“今時不比往日,你義父的話,你都不聽麽?”張鶴道:“大軍殺上來,保不準我姐姐又要護著呂崇堯,刀劍無眼,傷了我姐姐,誰來抵命?你,還是史王?”火拔道:“我們想個萬全之策,將你姐姐支開,那時木已成舟,她也沒奈何了。”張鶴道:“怎麼支開?她精明得很哩。”火拔道:“在她跟呂崇堯完婚那晚,我教我女兒約你姐姐出來,向你姐姐敬酒,酒中下藥,將她放倒,抬到你這邊來。當夜動手,舜王坪必然不做準備,你認為可好?”張鶴蹙眉尋思,道:“這倒是個好主意。也罷,我就再幫大燕國一回。可是你得答應我不能殺了呂崇堯,他是我姐姐的男人。至於他跟我家的仇,交給我義父跟姐姐自己商量去。”火拔道:“這個容易。”張鶴道:“還有。我隻管盜取布防圖,不管你怎麼送下山去。”火拔道:“我派我兒子送去就是,不敢多勞尊駕。”張鶴道:“到時我專等送我姐姐來。”火拔道:“一定,一定。”
張鶴笑道:“火拔,我就奇了怪了。你的家人都在舜王坪過得好好的,你怎麼就一意要跟舜王坪過不去呢?”火拔強笑道:“我受人知遇之恩,給以富貴,哪能不報效呢。舜王坪又殺我兄弟,這個仇怎可忘記?”張鶴道:“是你利欲熏心罷。想要富貴,這年頭就得狠點,扯什麼兄弟仇,知遇恩,裝幌子騙人。哦,忘了日子是哪?”火拔道:“三月十六是婚期。”張鶴道:“呂崇堯不知道我姐姐身份,所以要娶。我就是怕他婚後知道了姐姐身份,發作起來不認賬,可不害苦了我姐姐。為這上起,才幫你的,去罷。”火拔道:“你們不是親生兄妹,卻是這麼相濡以沫。難能可貴了。”
張鶴不覺動情,道:“我是被義父幼時撿來的孩子,義父疼愛姐姐,每有煩心事就把氣潵在我身上,鞭打我,辱罵我。是姐姐待我如同親弟弟,阻攔義父,保護我。在我將要被義父餓死的時候,是姐姐偷偷給我吃的。在我不想活下去的時候,是姐姐安慰我,鼓勵起我活下去的勇氣。後來義父性情慢慢有所改變,姐姐央求義父教我武藝。我這才活出個人樣來,有了今日。她有時又像是一個母親百般嗬護著自己的孩子。”著,眼眶中泛起了淚花。火拔暗自駭異:“殺人魔鬼的孩子到這麼有感情,這倒奇了。”張鶴恍然發覺火拔,喝道:“哦,你還沒走?”火拔辭別,退了出去,遛回了住處。
卻,張雁,寶應兩個從火拔來到舜王坪之後,暗中觀察火拔動靜,全沒些影響,到放下心來,想道:“難道不是從叛軍那裏來的細作。”至此一心一意準備婚禮。婉晴跟姐妹們私下為張雁請了最好的裁縫,量了張雁身子,做好了鳳冠霞帔喜服。朝玉率眾下山置辦了酒肉等項。鏡平,霍演布置新房,以及忠義堂的彩燈,楹聯,禮炮等。得晗,簡良亦是不敢鬆懈守備,逐日巡查各處,犒賞將士,嚴令不得放鬆崗哨。又派人去通知太行山昱人,以及在澤州的萬太清,歐陽哲,霍中流,溫石柱,張行夫婦等。思禮提前送來了賀禮,子儀亦是命人送來賀禮,都以職責在身,不敢因私廢公,推脫不來了。
崇堯道:“大帥跟王將軍這麼有心,是誰告訴他們的?”張雁笑道:“你這個大行門門主聲名遠播,這麼大的事能瞞得哪個。這會不準連範陽的史思明跟安慶緒都知道了呢。”崇堯見起慶緒,想起恪卿,心中苦悶起來:“不知她聽了我要娶妻,會傷心成甚樣子。”張雁瞧他神色有異,道:“怎麼一下子就不開心了?”崇堯道:“想起一位故人,她不能參加,引以為憾。”張雁道:“是個女子罷。”崇堯點頭道:“嗯。”張雁萬沒想到他心裏還藏著一個人,看這樣子感情還很深,竟然從來都隻字不提,這會才顯現出來,遂笑道:“那為甚不接她來呢?”崇堯道:“她來不了。”張雁道:“如今戰事暫息,住在哪裏來不了?”崇堯笑道:“不提她了。”張雁愈是覺得這個女子來曆不簡單,恐怕是在叛軍中存身,心道:“他竟然有事瞞著我。”想想算了,自己又何嚐不是瞞著他一些事呢,婚期將近,何必較真,鬧的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