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演這時一蹦一跳的跑來,道:“婉晴姐姐了,婚期近了,姐姐不能跟八哥住在一個院子了。”崇堯道:“住在哪好呢?”霍演道:“原本是該住在火家,可是火老爺回來了,就住在婉晴姐姐家中,最為妥當了。到了日子,八哥跟著吹鼓手,乘著大馬,披紅掛彩,抬著花轎去迎接新娘,一定很威風。”張雁嗔笑道:“鬼頭,誰教你這麼,哄我開心。”霍演扮個鬼臉,笑道:“我時候見得很多了,都是這麼迎接新娘子哩。”
午後,婉晴等人簇擁著張雁帶了隨身衣裳徑自去了。崇堯看著寂寥的院落,不禁有一種惆悵的感覺,想起有她在一起笑的日子,即使是那拌嘴搞得不歡而散的時候,現在想來那是多麼的甜蜜,曆久彌新,令人回味無窮。入夜,院子裏空蕩蕩的,愈是覺得無聊鬱悶。月夜下,百無聊賴的舞起曠夫刀,仗將出生平本事,隻見那一口刀使的梨花裹身青芒怒擲,海底撈月花雨繽紛。怪蟒翻身快如閃電,仙人解帶驚險絕倫。猛虎回頭耀眼生花,泰山壓頂迅捷如風。雛鳳展翅妙到毫巔,野馬奔槽矯若遊龍。巧女紉針疾若電奔,古樹盤根威力無窮,耍了一套刀法,喘息定了,回房睡覺了。
火拔閃在暗處,窺視到崇堯這等刀法,嚇的毛發倒豎,心驚膽戰,自語道:“好厲害。難怪路登雲他們幾番折挫在他手上。”悄悄回去睡覺。涼乙覺察父親這兩晚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出去,好是古怪。次日一早,私下問道:“爹,你有事瞞著我。”火拔道:“能有甚事瞞你,不要胡猜瞎想了。”涼乙道:“你不,我就去告訴我娘。”火拔忙掩住他的口,道:“也罷,你是我兒子。我就告訴你,可莫要出去。”涼乙道:“究竟是甚事?”火拔道:“我是從史王那裏來的。”涼乙吃驚道:“史王?”火拔慌道:“聲些。”涼乙道:“你投靠了叛軍?”
火拔道:“媯川郡王而今猛將如雲,謀臣似雨,就連張氏兄弟與路登雲,燕山翁等人都投在了他的帳下效力。唐廷雖然僥幸贏了幾戰,可是皇帝昏庸,絕對不會有甚麼作為。史王就是再不濟,也會割據稱王,打仗唐廷還得依靠回紇兵,畢竟沒有足夠的實力徹底剿滅燕軍。我們父子為史王打破舜王坪,高官厚祿享受不盡,卻不強似在此被人作賤,低眉順眼的夾著尾巴做人。”涼乙咬牙,下了莫大的決心,亢聲道:“好,我跟著爹幹。事成之後,我要趙婉晴。”火拔笑道:“父子齊心,其利斷金。打破了舜王坪,那個時候山上所有的女子都是你的。”涼乙恨恨的道:“張雁,我也要。她打我,我要她加倍的還回來。”火拔聞言變色道:“這個可不能。”涼乙道:“為什麼啊。”
火拔想道:“如果涼乙知道了張雁老子是誰,他哪裏還敢跟著我幹。”遂道:“她是史王親自要過問的人,了不準任何人打她的主意。我們父子仰人鼻息,莫要打錯了主意,擔心項上人頭啊。”涼乙氣惱道:“怎麼她的命那麼好。舜王坪有呂崇堯護著她,到了史王那裏又是那麼的重要。”火拔道:“我們就是給人家當奴才的命,可知強梁不能與爭。”至此,涼乙依火拔的話,以犒勞兵士為名,逐日查看各個營寨兵馬布置情況,回來記錄下來。
張雁自從隨了婉晴去了,婉晴就邀張雁同榻而眠。婉晴笑道:“想他麽?”張雁羞赧的道:“姐姐敢情要取笑我哩。想他作甚?”婉晴道:“你跟他在同一處院子住的久了,突然分開,如何不想。可知他今晚孤獨,徹夜難眠哩。”張雁笑道:“因為戰事,我們聚少離多。他在的時候多是談些正事,有我沒我還不一樣。”婉晴笑道:“姐姐是過來人,他是個麵冷心熱的人,一旦動了感情,那是一根筋走到底的人。真是妹妹的好姻緣哩。姐姐命苦,沒福氣嫁個像意的郎君。你要好好珍惜啊。”張雁含笑道:“姐姐會得償所願的。六哥得晗,五哥朝玉都是很好的人,如果姐姐相中哪一個,我給姐姐牽線搭橋。”婉晴歎息一聲道:“我是個不吉祥的人,涼乙鬧了這一場,傳的舜王坪沸沸揚揚,誰還看得上我呢?”張雁沉默了,卻感覺婉晴的手摸上身來,忙將手相拒,羞氣道:“姐姐作甚。”婉晴撥開她的手,撫摸著:“怕甚,都是女兒家。”
張雁笑道:“別囉唕了。夜深了,睡罷。”伸出一條粉藕似得,如玉潔白無暇的手臂,扇股掌風,將燈熄滅了。婉晴笑道:“男婚女嫁,自古就是這樣。誰都要經曆這一遭,姐姐教你怎麼伺候他。”張雁笑道:“我不要聽,羞人答答的。”婉晴道:“不知你怎麼喜歡哩。”張雁至此放下矜持,兩下唧唧噥噥,一問一答個不住,時而歡笑兩聲。婉晴一席話早哄動了張雁春心,恨不得立時就到了婚期,親身體驗那種感覺。
張雁逐日被一班相知姐妹絆住了身子,沉浸在新婚前的喜悅中,哪裏還顧得各處營寨防務。寶應雖派著十數個飛鷹隊兄弟暗地裏觀察著可疑的人,為都是整日眼前轉的人,哪裏還有防範之心,都道是:“二爺疑神疑鬼,哪有甚細作能混進來。”寶應看著軍民人等張掛楹聯,花彩燈籠,笑逐顏開,喧囂悅耳,全沒有了備戰之心,不由得心底升起一絲莫名的恐懼感,心道:“忘戰必危啊。安知不是燕雀處堂。”朝玉發覺寶應憂心忡忡的樣子,道:“二哥為何如此愁腸百結模樣?”寶應道:“我總覺得不對勁,也許是我太過心了。”朝玉道:“二哥操勞舜王坪的事,兩年多來沒一日睡個安穩覺,早就心力交瘁了。我比誰都清楚,即使是八哥那腦袋,一挨著枕頭啊,一會就睡得熟了。這些日子眼中耳中都是往日不曾有過的,一下子不適應,是麽?”
寶應笑道:“也許我也該好好睡上幾日了。”朝玉笑道:“那是。潞州澤州有王將軍的兵馬駐紮著,太行山還有十二弟的兵馬。洛陽一線大帥屯著數萬兵馬,一有風吹草動,早就傳到了我們這裏了。”寶應道:“有十二弟的回音麽?”朝玉道:“就這一兩日了。”寶應道:“你想他來是不來?”朝玉道:“按理十二弟跟八弟是同門師兄弟,最是感情深。八弟大婚,十二弟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不來?”寶應道:“你可是猜錯了。我斷定十二弟絕對不會來的。”朝玉詫異道:“怎麼會呢?”寶應笑道:“你過來,我給你一個秘密。”朝玉湊過來,寶應道:“十二弟的妹妹恪卿喜歡八弟,而今在安慶緒那裏做萱妃。十二弟聽八弟娶妻,恨不得打八弟兩拳,怎麼會來湊這熱鬧。”
朝玉一驚道:“二哥怎麼會知道這些?”寶應道:“八弟有一次親口對我的。你可不許出去啊。”朝玉惶恐道:“這麼十二弟的妹妹是我們的內應了。”寶應道:“可不是。我想上回安忠誌,薛嵩在澤州突然撤兵,就是恪卿吹的耳邊風,教我舜王坪免除了一次滅頂之災。”朝玉道:“好一個忍辱負重的奇女子。”是時,去向太清,歐陽,中流,石柱下請帖的人回來,回覆:“王將軍治軍嚴整,不能回來參加婚宴。請門主,二哥海涵包容。”遂將他四個的賀禮幾個箱籠放在堂上。寶應教抬去崇堯住所。不在話下。
未兩日,去向昱人下請帖的兵士回來,回覆:“十二爺了,時局不穩,防備賊兵偷襲,不敢輕離太行。”朝玉聽了,方知寶應所料不錯。寶應依舊教將賀禮抬去崇堯住所。朝玉又得到一封急報,慌忙來見寶應。寶應看罷,驚道:“史思明居然上表向唐廷稱臣,皇帝居然敕封思明為範陽節度使,歸義王。命烏承恩為範陽節度副使同內侍李思敬一起去範陽宣旨。”朝玉道:“烏承恩的父親原本是史思明的上司,對思明有恩。承恩做信郡太守時舉郡投降思明,後來入了長安。皇帝為這上教烏承恩去宣旨,我想多數人不會相信思明會真投降,他這是在耍手段呢。”寶應道:“皇上這麼做,豈不是教我唐兵放鬆警惕,任由叛軍做大。此消彼長,各地將帥恐怕是會從內部分解團結的意誌了。”遂教朝玉保守這個秘密,暫且不要張揚出去,以免影響崇堯情緒。
卻待到三月十四這日,火拔跟涼乙眼巴巴等著張鶴盜取出布防圖,就好去行動,直到深夜,不見些動靜。火拔思量道:“莫不是張鶴這子反悔了。這可是史王逐鹿中原走的一步大棋啊。打不下舜王坪,張忠誌,薛嵩沒法交代,就是在井陘觀望的李懷仙也隻能是徒勞無功了。”焦急地團團轉。火母道:“你這是怎的了,魂不守舍的。”火拔道:“睡你的覺。”火母向來畏懼丈夫,見他惱怒,便不敢支聲,拉被子睡了。睡在隔壁的盈盈,聽得爹爹嗬斥娘,心道:“爹從回來就是像變了個人,兩年多來,到底發生了什麼?爹也不像從前那麼疼愛娘了,跟我也是陌生了許多。”涼乙道:“我瞌睡了。”徑自回自己房間睡了。
火拔等到三更,正不做打算的時候,牆外躍進來一個人,正是張鶴。張鶴從懷中取出布防圖本,道:“山道上的機關布置也都在上麵繪著。”將身一長,早去的無影無蹤。火拔竟自來兒子房中,將他喚起,道:“保管好了,明日覷便送下山去,最遲也是後上午。”涼乙眼中泛著驚喜的神色,道:“後就是婚期,他們一定都在張羅著吃喜酒。我混下山去,沒人會懷疑我。”火拔道:“我父子兩的富貴就都在這上麵了。”涼乙道:“我娘跟妹妹呢?”火拔道:“到那時候,也由不得他們,隻得跟我們去了。”
當夜無話,亮的時候,涼乙往雲夢山營寨巡視。兵士們都忙著灑掃營寨,布置著彩台。原來得晗喜歡聽歌,突發奇思妙想,要請幾個會唱的,在營寨慶祝崇堯大婚。涼乙見到了得晗,作了一揖,道聲:“忙著哩。”得晗隻為他作奸犯科事,記恨於心,沒好氣的道:“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趁早走遠些。”涼乙道:“大門主已經不在意這件事了,何苦跟兄弟過不去。想當初我們還在一起殺敵來著,潼關下,收複長安,也都有我的功勞啊。”得晗道:“誰知道你是這麼一個惡棍,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跟你稱兄道弟。”兵士們多聚攏過來,叫道:“滾啊,滾啊。”
涼乙討個沒趣,走開了,想道:“李得晗鎮守在這裏,我隻好明日再來碰運氣了。”又想:“不成。李得晗不比他人,實在不好糊弄。他的兄弟們如狼似虎,還多是從少林下來續了發的和尚,依然不近女色的,所以很是恨我。我就乘夜下去,神不知鬼不覺的,免得跟他口角。”是晚,涼乙結束停單了,藏了尖刀,摸到雲夢軍營,繞過去,輾轉騰挪,躲過幾道崗哨,按著布防圖上所示,很容易的下了山。抬頭看著上一輪明月,分外明麗迷人,就像是一個未出閣的處女。星月交輝,月白風清,涼乙哼著調,大步流星望著山外走去。倏忽兩個執刀仗槍的漢子從崖頭上跳了下來,叫道:“誰?”涼乙暗恨:“咋就忘了,這裏應該還有暗哨的,可咋整。”兩個卻是識得涼乙,道:“這麼晚作甚去?”涼乙含糊道:“八爺忙得忘了有個朋友沒有通知,教我跑一趟。”
兩個想他的妹妹畢竟跟崇堯情同兄妹,不會真怪怨他,全然不疑的笑道:“八爺很是信任你呀。”涼乙笑道:“那是,我差些就做了你八爺的舅爺呢。”兩個道:“快去快去,莫耽誤了八爺的事。”涼乙道:“回頭我教你們六爺送你們酒吃。”兩個道:“多謝了。”涼乙走了幾步,耳聽得他兩且走且:“畢竟亮了稟報六爺一聲。”涼乙聞言,暗暗心驚:“他們這麼去一,不就都露餡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回轉身來,拔出身邊尖刀趕上去戳入一個的後腰,連戳了兩刀摜在地上。那個吃一驚,撒腿就跑,涼乙疾步趕上去,一腳踹翻,劈胸口一刀戳進去,結果了性命,道:“休怪我心狠手辣,是你們自找的。”
其時兩人飛身而來,涼乙嚇的倒在塵埃,大呼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殺的。”隻聽其中一個三十出頭的漢子,冷笑道:“舜王坪就是這樣貪生怕死之徒耶。”另一個體貌魁梧,長須如戟的老翁,叫道:“教老夫一斧子劈死算了。”涼乙耳聽他兩話,驚魂未定地:“你們是誰,不是舜王坪的人麽?”那年輕的笑道:“我名叫路登雲,你我們是誰。”涼乙跳了起來,叫道:“遇上你們太好了。”登雲與山翁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怪異的盯著他。登雲道:“這人瘋了。”山翁道:“八成是嚇瘋了”涼乙氣道:“你們才瘋了呢。我是火拔的兒子,給你們送布防圖來的。”登雲聞言,大喜道:“真的麼?快拿出來。”涼乙將布防圖交給登雲,登雲翻看幾頁,喜形於色地道:“真是布防圖。看來火拔真的投靠了史王,更無疑慮了。”
山翁道:“我們什麼時候動手?”涼乙道:“明日這個時候正好是他們拜堂的時候,就這時候最好了。”登雲道:“難怪這兩總有人出入送賀禮。到底是誰跟誰拜堂?”涼乙道:“啊呀,你們就別管誰跟誰了。打破了舜王坪最緊要了。”登雲道:“也罷。你立此奇功,我們會在史王麵前為你父子美言。”涼乙道:“我這就回去,莫忘了,明晚這個時候。”登雲道:“囉嗦。這兩個人咋辦?”涼乙道:“明日如果有人來查哨,不見了人,那可不是是耍處。你們另外找兩個人頂替了他兩,即可瞞過他們。”登雲道:“好主意。我們不送了。”
涼乙遂悄悄溜回舜王坪,回到家中,兀自心跳氣喘個不住。想著明晚就可以揚眉吐氣,又禁不住心頭狂喜。火拔知得涼乙回來,過來問:“辦的怎樣了?”涼乙道:“成了。我遇上了路登雲,燕山翁兩個,交給他們了。告訴他們明晚動手。”火拔摸著他的頭,喜悅道:“我們父子出頭之日到了。史王答應封我做將軍,你跟著我打出個光輝前程來。”涼乙努嘴道:“我才不喜歡打仗,我就做一個大財主,養上一幫打手,招搖過市,看上哪個女子美貌,就搶回去,討她做老婆。優哉遊哉的,呼奴使婢,豈不快活。”火拔罵道:“沒出息。我們火家世代為將,征戰沙場,光耀門楣。也是我命運多舛,幾乎辱沒了祖宗,幸而得到了史王賞識,提攜了一把,否則就要老死家鄉了。”
涼乙道:“不是我你,你活著就是為了要打仗麽,戰場上九死一生,一個眼慢,就教人殺了,有甚好。死了都沒人收屍,喂了狼。”火拔道:“罷了,人各有命。你愛怎麼就怎麼著罷。”盈盈聽得他們唧唧噥噥,悄聲過來在窗下聽得隻言片語,尋思道:“什麼死呀活呀,命呀的。”火拔道:“好好睡一覺罷。”盈盈聽得他要出來,慌忙躡手躡腳回到房裏睡下,聽得火拔閂上門,上炕睡了。遂想:“明日我問哥哥,看他怎麼。”待到亮,寶應使人來請火母去主持婚禮,盈盈也要同去。火拔道:“沒你的事,待在家中。”盈盈想要問涼乙幾句話,奈何父親盯得緊,隻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