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曲終人散(1 / 3)

非止一日,盈盈不顧深淺,乘興來到舜王坪看望恪卿。不想她剛剛踏上舜王坪,消息不脛而走。舜王坪男女老幼多聽得風聲,三三兩兩,扶老攜幼前來質問,指責道:“你這個災星,竟還沒死,活著做甚。”一個老嫗哭的嗆地呼,死去活來,拽住盈盈的胳膊,叫道:“還我兒命來。”一個十餘歲的孩子,哭喊著要盈盈償還他爹娘性命。盈盈感傷落淚,好話盡,陪好做歉,脫身不得。十數人聒噪著要打死盈盈。昱人聽了,急忙領人前來嗬斥眾人,叫道:“盈盈是無辜的。”此時已經聚集了上百人,簇擁著盈盈不放,叫鬧道:“火拔是她老子,火涼乙是她哥哥,他們父子密謀造反。她難道就不知道麼?大家打死她,給死去的兄弟姐妹報仇。”昱人手下那些兄弟見了這等陣勢,都是畏首畏尾退縮到了一邊。昱人情急之下,掣出劍來,厲聲道:“我看你們誰敢?”

盈盈被眾人辱罵,自知難逃幹係,愧疚深重,垂著淚水,跪倒在地上,嚎哭道:“我爹爹跟哥哥造的罪,我還你們罷。就打死我好了。”眾人憤恨的要毆打盈盈,卻見昱人殺氣騰騰的維護著她,遂躊躇不敢動手。昱人也是手心冒汗,膽戰心驚的望著眾人,不知怎麼是好。一個老漢手疾眼快的輪拳頭打向盈盈後背。昱人察言觀色,知覺身後異變,急忙轉身拉過盈盈。那老漢一拳打在昱人胸口,一見打錯了,呆了一呆,繼而叫道:“他們是兩口子,打死他們罷。”有人隨聲附和:“對,他們都是殺人凶手。”昱人手中執劍,顫抖著手怎麼也不敢隨意殺人。其時嚷鬧成一片,昱人見不是頭,索性將手中的劍拋下,叫道:“打我好了,別打我娘子。”張臂抱住盈盈。眾人愣一下,發聲喊,拳腳相加,一頓亂打。昱人護著盈盈,任由大夥你一拳我一腳的打。盈盈哭道:“相公,別管我了。”昱人忍著疼,笑道:“什麼呢?我怎麼能教人欺負你。”

崇堯聽得霍演回稟,急忙與恪卿前來製止。鏡平亦是帶了人來呼叫住手。眾人聽得他們叫鬧,都慢慢罷手。一個老嫗哭道:“我兒才二十歲啊,就教鬼子這般惡魔殺了啊。你是大行門門主,舜王坪的頂梁柱,你倒是做個主啊。”一個孩子哭著要崇堯還他爹娘性命,一時之間這個死了女兒,那個死了兄弟。一個老漢聲淚俱下,哭訴著舜王坪上千兵士被殺頭的慘狀,著實教人悲慟,叫道:“他們大多數都是舜王坪百姓的兒子呀,你這個大門主就能推卸了責任,置身事外麼。”

崇堯道:“我知道叛軍占據舜王坪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死了上萬人。可是那是鬼子幹的,不關盈盈的事啊。”群情激憤道:“出賣舜王坪貪圖富貴的就是火拔這對賊父子。火盈盈是他們的至親,難免不參與其中,這筆賬就得找她算。”

崇堯遂將盈盈中途撲入沁河尋短見的事了,道:“她至親的人幹了這樣傷害理的事,她心中的苦比誰都深啊。活著比死更難,父老鄉親們就看在我們都是一家人的份上,不要為難她了罷。”盈盈跪在地上,揮淚如雨,磕頭道:“我為我爹爹跟哥哥向大家賠罪了。”磕一下一句,別無二話。昱人看她磕著額頭上出血,好是不忍,提起劍來,叫道:“我是她的丈夫,大家如果誰還心懷怨恨,想要報仇,就以此劍刺我一劍,來消弭火家的罪過罷。”罷,雙手端劍,低著頭跪在盈盈身邊。一個老漢從他手中搶過劍憤恨的墮著眼淚。恪卿一驚,想要去勸阻。崇堯拉住了她,心下著實佩服昱人的這股敢於擔當的勇氣。那老漢見他夫妻兩個著實至誠,躊躇再三,一聲長歎,將劍摜在地上,揮淚而去。其餘一幹人抹著淚,三三兩兩的走了。

人都散了,恪卿方始拉盈盈起來,抹著淚安慰道:“嫂嫂,我們都知道你也是受害者,不要太過自責了。”盈盈痛哭流涕道:“妹妹啊。”哭泣不止。昱人提了劍站起身,墮了兩滴眼淚,道:“相安無事了,回去罷。”一行人來到忠義堂。昱人深有感觸地道:“舜王坪盛極一時,就要衰敗了。”崇堯道:“發生這麼多的事,難免人心浮動。”鏡平道:“之前已經有好些人離開舜王坪,回家鄉去了。”崇堯道:“將二哥安葬了罷。”

當下擇個日子,崇堯等人為寶應發喪出殯,葬在了朝玉等墳塋旁邊。昱人啜泣道:“這裏都成了兄弟塚了。”崇堯,鏡平,昱人,得晗,霍演,簡良,恪卿,盈盈八個望著新墳舊塚,芳草萋萋,悵然傷悲。崇堯顧盼著一座座墳頭,墓碑上一一寫著山宗,蕭寶應,黃尚基,韓朝玉,楊亦踔五個的名字,禁不住淚水長流。

卻張雁悲痛欲絕的跑下舜王坪,哀愁滿腹,徑直來到範陽,向張袞哭訴崇堯耳根子軟,竟然絕情的將她拋棄。張氏兄弟遂要前往舜王坪誅殺崇堯這個忘恩負義的人。張雁再三勸阻,道:“跟他斷絕了也好。爹爹跟叔叔不要再造殺孽了。雁兒從此就不再婚嫁,一輩子伺候爹爹跟叔叔。”張氏兄弟大喜。

其時,思明吞並了慶緒兵馬,命長子朝義鎮守鄴郡,回兵範陽,張羅著登基稱帝。傳命守禦大同的高秀岩,蔡希德來範陽。二將欣然領命,來到範陽竭力情願效忠思明。思明大喜仍命他二人鎮守大同,經略河東,遂選了良辰吉日在文武百官的擁戴下登基稱帝,做了大燕國第三任皇帝。又封官加爵為張忠誌,薛嵩,李懷仙防守要害,抵抗光弼出兵井陘,特意封他三個為節度使。又念田承嗣極力幫助他兼並了慶緒鄴郡兵馬,也下一道詔書,敕封為節度使。自此文武莫不心悅誠服,思明聲勢烜赫,兵強馬壯,便有南下之意,圖謀侵吞大唐國土。整日犒賞士卒,厲兵秣馬,囤積錢糧,以為戰備之需。

這日登雲聽得風聲張氏兄弟想要走,遂急急忙忙來見思明,道:“皇上,大事不好了也。”思明忙問:“出什麼事了?”登雲道:“張氏兄弟想要跑啊。”思明道:“他們閑雲野鶴慣了,不為我所用,任他們去罷。省得見了心煩,值得大驚怪。”登雲道:“不是這話。皇上有所不知呀,大臣們都不敢,是怕丟了性命呀。”思明詫異地問道:“怎麼回事啊,明白了。”登雲道:“皇上難道真的不知道是誰放了呂崇堯麽?”思明一驚,跳起身來,叫道:“我率兵回來,呂知誨支吾是不明身份的人救走了呂崇堯,是誰吃了熊心豹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你到是哪個?”登雲道:“就是張氏兄弟,除了他兩還有誰能夠在那麼多兵馬叢中輕而易舉的做到。”

思明蹙起眉頭,深邃的眼睛泛著精光,道:“不能無憑無據的冤枉人了。他們可是呂崇堯的死敵,這話誰信?”登雲笑道:“絕不是空穴來風。皇上有所不知,張袞的女兒張雁正是那呂崇堯的妻子啊。”思明吃驚道:“當真?”登雲道:“不信就問薛嵩,張忠誌很多將士都知道的啊。張雁央求她老子,她老子愛女心切,就動了仁慈。有道是愛屋及烏,也顧不得呂崇堯是仇家了。”思明跌足大驚道:“張氏兄弟如此可恨,朕不殺他,誓不為人。”登雲道:“皇上出征在即,如果他兄弟兩個聽信了張雁的話,挖起了皇上的牆角,後果不堪設想啊。而且我聽了張雁跑回來了,不定就是在密謀著怎麼樣對付皇上呢。皇上三思。”

思明氣的叫道:“好啊。之前他們總是袖手旁觀,不幫朕的忙對付唐廷,原來是包藏禍心。路登雲,朕命你伺機擒殺張氏兄弟,務要斬草除根。”登雲大喜,道:“皇上英明。”思明又尋思道:“張氏兄弟武功驚世駭俗,絕非易與之輩。路登雲難免失手,還是多派些人馬助他一臂,方可萬無一失,永絕後患。”遂囑咐道:“朕教燕山翁與你一同行事。另外派蔡希德將軍引兵三千聽你調用。”登雲歡喜不勝地道:“教他插翅難逃,乖乖授首。”別過了思明。回到府邸,向莫南起。

莫南興奮地:“我盼這一日好久了。想當日他兄弟追殺我們,走的上無路入地無門,叫不應叫地地不靈,真如喪家之犬狼狽。如今我要他加倍奉還。”兩個聯絡了山翁,商量對策。山翁道:“既然是皇上的密令,老夫責無旁貸。隻是他們精細,不會輕易上當,為之奈何。”莫南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道:“他們不是要走麼,我們就來個為他兄弟餞行。在酒水中下藥,保管殺他不費吹灰之力。師兄明日就去請他來赴宴,以蔡希德將軍埋伏精兵三千於左右,饒他是銅頭鐵額,三頭六臂也難逃一死。”登雲道:“就這麼辦。”

至次日,登雲俱了拜帖,提了禮品,徑直來到張府。張氏兄弟打點好了行裝細軟,準備登程。張雁目注著登雲,見他笑容可掬的來拜見,心下覺得古怪,道:“路登雲,你來做甚?”登雲陪笑道:“往日多有得罪,姑娘勿要見怪。我聽你們要走,想想你們這一走,心裏就是難受,寂寞呀。”張雁冷笑道:“休在這貓哭耗子假慈悲,不知道你懷著什麼鬼胎哩?”登雲叫屈道:“姑娘牙尖嘴利,須要口下積德,擔心嫁不出去哩。”張袞道:“我們素無交情,你的饋贈不敢接受,請回罷。”登雲慌:“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結,我這廂來是來向兩位哥哥賠罪,二來是整備了一桌酒席,為哥哥餞行。山翁已經在那裏等著了。”

張驥道:“大哥,我們走罷,別理他歪纏。”張袞見他笑容真誠,渴盼著應允,遂道:“好。今日給你個麵子,祝賀你升官發財,一展宏圖。”登雲笑道:“哪裏哪裏。可勘不破名利關,哪裏及得上兩位哥哥淡泊名利,笑傲江湖的高人風采。”將禮品放在桌案上,拉了張氏兄弟就走。張雁氣的跺腳,罵道:“這個壞蛋。爹爹真是糊塗,當賊為友。”

且莫南,山翁一見登雲拽來張氏兄弟,都是暗裏捏著一把汗,想想待會就要跟縱橫下,令人聞風喪膽的張氏兄弟動手,都是心裏發毛。當下強作鎮定的擠出笑容迎接到了廳堂上。張袞握著山翁的手道:“山翁老兄啊。我們相識多年,今日一聚,下回相逢不知要到何年月了啊。”山翁笑道:“有道是海內存知己涯若比鄰啊。我們還會相見的,下回還要多多請教兄弟一身絕藝,望乞指點一二啊。”張袞道:“好。我們兄弟走後,山翁老兄跟登雲兄弟就是屈指可數,獨步下的高手了。前途遠大,不言而喻呀。”山翁顫聲道:“啊,是是。”縮了回手來。張驥似乎看出山翁有些魂不守舍的,道:“老兄今日何以有些慌張?”

莫南急忙:“我看山翁是激動罷。兩位哥哥一去,他有些舍不得哩。”張氏兄弟不疑有他,談笑自若。登雲隻怕夜長夢多,教他哥倆發覺甚麽蛛絲馬跡,敗露了,遂道:“快晌午了,我去吩咐一下,馬上開飯。”徑自來到廚房,囑咐在幾樣炒菜中加上了砒霜。少時張氏兄弟應邀欣然赴宴。莫南,登雲執意推張氏兄弟做了上首,自在下首相陪。五人談地,笑聲朗朗。張驥不見酒中作甚手腳,到放下心來。哥倆與他三個杯來盞往,觥籌交錯,飲罷多時,微微有些醉意,起身告辭。登雲忙拽住道:“稍坐,喝盞茶去。”張氏兄弟坐回到廳堂上,為是飲過酒,喉中幹渴,接過茶水一飲而盡。原來登雲極有心機,隻怕飯菜中有他不吃的,特地在這茶水中又放了砒霜,以保萬無一失。

此時張氏兄弟猛然間感覺腹中絞痛,冷汗直冒,叫道:“你們意欲害我們耶?”登雲,莫南閃過一邊,抽出長劍來,笑道:“都怪你們蠢笨。這是皇上的旨意,不關我們的事哩。”張袞手扶著桌子,疼的口吐鮮血,罵道:“是你向他進了讒言罷,你好卑鄙。”張驥道:“燕山翁,我們跟你十數年的交情,竟至於此。”山翁愧然道:“是你們私自放了呂崇堯,被人出首,告發。惹得龍顏大怒,奉命殺你們。莫怪我。”張氏兄弟互望一眼,想起張雁危在旦夕,不能教她落在他們手上。兩個一掠而起,撲向登雲,莫南。二人慌忙揮劍砍刺招架,都被二張格開,吃了拳腳倒在地上。二張情知毒性發作,必死無疑,急忙要去通知張雁逃命,顧不得索取二人性命,向前奔去。

登雲,莫南好是慚恨,二張中了劇毒,依然這麼厲害,一向自恃學武多年,到頭來卻還是經不住兩個垂死之人的一擊。莫南大叫道:“伏兵何在?”蔡希德雙手掄著大刀,率領著精兵悍將四麵八方蜂擁而來,將二張包圍在當街上。張袞冷笑道:“雁兒的沒錯,我們跟著史思明,遲早會受害。今日應驗了耶。”張驥道:“我攔住他們,大哥快去通知雁兒。”張袞噙淚道:“不成。我們兄弟要走一起走,死也要死在一起。雁兒一個人活著,孤苦伶仃,還不是教人欺負。倒不如也跟我們去了的好。”張驥腹中大痛,五內如絞,慘叫道:“大哥,來不及了。”口噴血箭,叫道:“我們要多殺幾個墊背。”張袞點點頭。

兩個展開輕身步法,快捷絕倫的撲入蔡希德兵馬當中,身如魅影閃轉騰挪。賊兵賊將慘叫不絕,倒在地上,咽喉在刹那間被他兩個重手捏斷。希德罵道:“快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揮舞大刀殺向二張。張氏兄弟像一陣風掠過,希德瞠目結舌的倒在塵埃,當場氣絕。登雲,莫南翻出牆頭,一見蔡希德卻教殺了,都是著實震驚,揮劍圍攻二張。張袞一把抓起一個賊兵當做兵刃揮來舞去,摜殺賊兵。賊兵驚慌失措的閃躲不迭,被他殺死的何止百人。張驥攫奪過一口大刀瘋狂砍殺,厲聲罵道:“殺的鬼子,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