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鶴道:“一點沒錯。呂崇堯,我姐姐對你隻有恩情,從來沒有做過半點對不起你的事,可別冤枉了她。記得上次我挑唆歐陽重蟄作亂,姐姐發覺了,前來質問我。我不得已出真相,姐姐快馬加鞭趕去太行山救了你跟太行山兄弟們的性命。還有最初不是我姐姐用家傳的妙藥救你複活,怎麼可能死而複生?澤州薛嵩用兵,如果不是我姐姐,你舜王坪恐怕是早已不複存在了罷。這樁樁件件,哪一件不是我姐姐真情實意的幫你。你還寫休書,趕她走,簡直不是人。”張雁聽到傷心處,委頓在地,哭道:“別了,別了。”崇堯傷心的垂淚,往事曆曆在目,果真是這樣。
張鶴接著道:“你被抓去範陽,又是我姐姐公然違背我義父的話,不顧死活前去死牢救你。我義父兄弟兩個迫不得已出手解圍,這才教你跟你的十二弟脫險。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無情之徒,你你身為大行門門主,竟然做這等喪盡良的事,還算人不是。”道氣憤處,戟指著罵道:“就因為你,我姐姐的爹爹跟叔叔被人向史思明揭發,不久前被他們暗算,慘死在了範陽。我姐弟兩曆經千難萬險活的性命才跑了出來。”昱人道:“這麼人是你殺的了?”張鶴道:“我就沒想著能活著,就是來向呂崇堯清楚,洗雪姐姐的冤屈。”崇堯顫聲道:“張氏兄弟死了。”張雁道:“這下你開心了。”崇堯含淚,哽咽的向張雁道:“你為什麼不早?”
其時舜王坪男女老幼都失聲痛哭起來,叫道:“張娘娘沒罪啊。”昱人,得晗好是失落,又有些同情張雁遭遇。鏡平,簡良,霍演都是歡喜的流淌下淚來,想道:“張氏兄弟殺害門主全家,又曾解圍救他脫身虎口,為此而死。兩廂仇恨也該抵消了。”色驟變,陰雲密布,淋淋瀝瀝下起雨來。張雁道:“張鶴,你不該來啊。”張鶴道:“姐姐,來生我們還做姐弟。”宋州劉展變色道:“我要為二爺五爺報仇。”拔刀要殺張鶴。昱人拉住他,道:“別亂來,他跑不了。”張鶴望著一雙雙憤恨的眼神,叫道:“我向舜王坪蕭二爺抵命了。”雙手抱劍猛然戳入腹,著實教人怵目驚心。張雁抱著張鶴,放聲大哭起來。張鶴目注著崇堯,聲嘶力竭的道:“呂崇堯,我姐姐無家可歸的人。你別再難為她了。”崇堯含淚點頭。張鶴大叫一聲:“呂崇堯,如果你待我姐姐不好,我變成厲鬼也要找你算賬。”罷將整個長劍戳入腹中,劍鋒攜帶著血絲從後背突出。
張鶴奄奄一息地道:“姐姐,好好活下去。我好想多看你一眼,記著你的容貌。”罷,攜帶著無比的留戀死去了。張雁撫屍慟哭道:“張鶴!”雨水將地上的血衝刷的流淌向遠方。哭了多時,道:“弟弟,姐姐帶你回家。”抱起張鶴的屍身,木偶般踱向遠方。恪卿望著張雁的背影,道:“是我們錯怪她了。相公快跟著去幫忙啊。”崇堯怔了一怔,隨著張雁走了一程。張雁猛然間昏倒在泥濘中。崇堯將她救醒。張雁一把推開他,哭叫道:“不用你管。”崇堯不舍,兩個糾纏不下。
一時間鏡平,簡良,霍演領著舜王坪青壯抬來一口棺木。張雁跪在泥水中,泣不成聲,道“謝謝兄弟們,謝謝。”色逐漸暗淡下來,張雁拔出張鶴腹上的劍,含淚為他洗去了身上的血汙,泥濘,任由眾人七手八腳放入棺木,釘上了,就要挖掘地穴,放入泥土。張雁道:“且放著。”眾人依她言語,搭個雨棚,安放張鶴棺木。崇堯拖著張雁疲憊的身子回到住處。霍演來:“白姐姐去找她哥哥了,教八哥好好待張姐姐。”崇堯道:“我知道了。”張雁回到原先的臥房,隻見陳設依舊如故,像是好久沒人來住過了。霍演道:“我見白姐姐來打掃過了一遍,是希望張姐姐住的舒服。”張雁道:“就我謝謝她了。”霍演徑自去了。
幾個女子冒雨而來,笑逐顏開地:“我們也來幫忙。張姐姐跟大門主吃過了晚飯,燒一鍋熱水,好好洗洗身上的汙垢,精神一定爽利了。”張雁感動的落淚,連聲道:“謝謝姐妹們,謝謝。”一璧廂,那班女子們做了晚飯,燒下一鍋熱水,笑嘻嘻的竟自別過去了。崇堯跟張雁對麵而坐,默不作聲的吃了晚飯。張雁一聲不吭的將熱水端去臥房,傾倒在浴缸裏,關上了門。半晌,聽得隔壁張雁嚎啕大哭了好一陣子,方始熄滅了燈睡去。崇堯心上好是悲傷,想道:“我當她麵都寫了休書。怎好接受了她,這樣又將放恪卿於何處?”好是愁苦,悔不該當日就寫了休書,接受了恪卿。
次日一早,張雁換上了姐妹們送來的新衣裳,傾倒了洗澡水,徑自來道:“大哥,我來向你辭行。”崇堯道:“上哪去?”張雁笑道:“下之大,總有我的安身之處罷。”恪卿進門聽得他們這話,忙道:“姐姐,就留下來罷。你沒有了親人,我們就是你的親人。”崇堯道:“何況李莫南四處追殺你,上哪裏都不如這裏安全啊。”張雁道:“大哥跟妹妹的好意我心領了。大哥保重。妹妹心地善良,大哥要好好珍惜善待。”罷,徑自頭也不回的走出門去。恪卿呼喚道:“姐姐。”張雁於路遇上了好幾個姐妹,都紛紛送她衣裳錢財。張雁噙著喜悅的淚水,收下了她們的饋贈。眾姐妹們幫忙與她將張鶴的棺木拖下舜王坪,一一與她們道別。
那個老農正要駕車回家,見到她跟張鶴棺木,詫異的:“張娘娘跟門主既然化解了隔閡,為甚不留下來呢?”張雁苦笑道:“大哥身邊有了白妹妹,怎麼好橫刀奪愛呢。我跟大哥畢竟有緣沒分啊。”遂將張鶴棺木載上車,坐在老農身畔,道:“順路帶我一程,何愁沒有棲身之地。”老農駕了驢車,往前走著,問道:“隻是這樣麼?張娘娘年輕貌美,怎麼好孤獨老死荒山,還是嫁個郎君才是。”張雁道:“不想這些了。”老農唏噓道:“底下好男兒多的是,不能因為受了些微挫折就心灰意冷不是。”張雁輕輕歎息一聲,微笑著搖頭而已。
老農道:“暫時沒有好去處,就去我那家鄉,也是山清水秀哩。老漢給你置塊田園,安身立命,婚姻的大事慢慢,意下如何呀。”張雁笑道:“如此,又要叨擾老伯了,實在過意不去。”老農道:“太見外了。我一家深受娘娘大恩,萬死難報,些微事,何足掛齒。我那鄉裏民風淳樸,你一定喜歡。”嘚駕的吆喝著,哼起了曲。非止一日,來到老農家鄉,原是太行山西麓,依山傍水,風光甚好。老農向裏長起一個遠親來投,要為她置辦田地。那時這個裏中乃是四方逃難的人聚攏起來的村落,所以取名太平莊。那裏長乃是被眾人推舉出來的,裏長被人稱作太平裏長。裏長著實豪爽好客,聽了老農的話,當下慨然應允,劃出一塊十畝大的田地與張雁。
張雁含淚安葬了張鶴,就置辦了鋤頭鐵鍬等農具,又得老農雇請泥水匠人給她蓋了幾間房舍。張雁將籬笆圍了院子,養些雞鴨,狗兒,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憑著默記在心的山殛掌法密學,乘著夜色勤加苦練。如此日複一日,雖勞累,可是過得甚是踏實。老農隔三差五前來拜望,見她勤勞,一應家具都已靠著雙手掙得應有盡有,著實欣慰,暗自咒罵崇堯不長眼,放著這麼一個勤懇能幹,聰敏多才的好女孩不要,卻去愛慕虛榮,娶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家姐。
話自從張雁走後,崇堯內心有愧,整日鬱鬱寡歡。恪卿耳聽著舜王坪上人們流言蜚語,竟她是拆散崇堯跟張雁良好姻緣的始作俑者。恪卿思量崇堯對張雁念念不忘,在此存身不住,便徑自寫下一封書信,不告而別,含淚而去。崇堯見到書信,上麵寫道:“大哥,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南下回家去了。道路已通,無須掛懷。張雁姐姐對大哥一往情深,妹妹福薄,配不上大哥。跟大哥度過了這段美好時光,妹妹知足了。倘然來日遇上了張姐姐,你要好好善待她。祝你們幸福。”崇堯看罷,落淚道:“恪卿啊,怎麼忍心這麼去了。”昱人聽得恪卿走了,急忙來看,接過書信看了一遍,罵道:“呂崇堯,你這個混蛋。我妹妹若是有個山高水低的,我跟你沒完。”
其時鏡平,簡良,霍演跑來。昱人將上項事了。崇堯道:“十四弟,你快帶了盤纏,騎快馬追上恪卿,好好護送她回家去。”鏡平道:“也是。十四弟,回去之後,你就留在蘇州,照顧白家老爺子夫妻兩口。不要回來了。”霍演啜泣道:“我不走。”鏡平道:“你年歲還,留在這裏徒增我們的擔心。走罷。”昱人道:“十四弟,恪卿跟我爹娘就拜托你照顧了。”霍演見他們都要他走,抹著淚道:“我會盡力照顧好他們,等著哥哥們打完仗回來,一家團聚。”鏡平又囑咐霍演道:“二哥,四弟跟我的家人躲避戰火,不知流落何方。十四弟回去要四處打聽他們消息,如有需要,可接去蘇州同住,方便照顧。”昱人道:“兄弟一場,四哥跟二哥的家人就是我們的家人。”霍演銘記在心,道:“包在我身上了。”崇堯,鏡平,昱人,簡良下山揮淚送別霍演。霍演騎了馬,揮手道別,望南而去。鏡平道:“十四弟走了,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話劉展召集宋州兄弟吃酒,以為慶賀大仇得報。待到酒酣耳熱處,卻潸潸落下淚來。眾兄弟慌問其故。劉展道:“蕭二爺跟韓五爺死的冤啊。”宋州兵道:“都是張鶴這個賊子害的。”劉展道:“還有張雁。舜王坪如果沒有她,哪裏會招來張鶴這個煞星,害的好端端一個舜王坪死了那麼多的人。兄弟們死的死散的散,就這麼風流雲散了。二爺一直想在舜王坪終老,而今真的是魂斷舜王坪了。”宋州兵道:“張娘娘是無辜的,劉大哥莫要記恨她啊。這是二爺的命罷。”劉展道:“胡。分明是門主護著她,還放她下山,逍遙法外。我們在這裏隻有遭人白眼,不如回老家去,自尋出路。”宋州兵道:“我們跟隨蕭二爺,韓五爺背井離鄉來到舜王坪抗擊鬼子,如今隻留下我們一百多兄弟,田園荒蕪,親友離散,回去能有什麼出路?”劉展道:“如今下大亂,烽煙四起,群雄割據。四處鄉勇舉辦團練,招兵買馬,壯大實力。我們回家鄉去,一來可以收攏親友,跟家人團聚,二來借著舜王坪的威名,豎起大旗號召豪傑加入我們的團練,不愁沒有一個好前程。”此言一出,當真是一呼百應,人人思鄉,個個叫囂:“我們都聽劉大哥的,不跟著呂崇堯幹了。”劉展道:“事不宜遲,馬上就走。”
宋州兵在舜王坪原本沒有妻室家人,帶了隨身衣物盤纏,扛了刀槍拽開步就走。唬的山口守衛兵卒亡魂喪膽,不敢禁止,任由他們一眾人馬下山,揚長而去。慌忙來報崇堯道:“不好了也,宋州兵反下山去了。”崇堯聞報,大驚失色道:“怎變得恁的?”昱人聞訊,來到忠義堂,道:“早聽得宋州兵自從二哥,五哥死後,極是不安分。那個名叫劉展的自恃勇力,功勞,驕橫不法,愈來愈是恣肆妄為。一定是他在作怪。”鏡平,得晗來到,道:“我們去將他們追回來。”昱人道:“這夥人凶蠻,倘或為非,實在難製。不如盡數斬殺算了。”崇堯揮手道:“罷了。他們好歹是二哥跟五哥的老家兄弟,再不好也不至於去投降鬼子。放他們去罷。也算是我們跟他們兄弟一場。”鏡平道:“八弟的是。”
未兩日聞報,光弼,思禮召集眾將澤州相會的檄文。崇堯任命簡良守禦舜王坪,徑自與昱人,鏡平,得晗四個整軍出發。昱人命人護送盈盈回去太行山,知會殿英率部前來澤州會合。崇堯將兒女私情的事盡數拋之腦後,隻想在戰場上好好殺敵。那時各路將領齊集澤州。光弼,思禮接見了眾將。光弼道:“皇上任命我為朔方節度使,下兵馬副元帥,接替了郭大帥。而今我們麵對的是強大而統一的史思明這個大燕國新皇帝,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跟他一決高下。”眾將異口同聲道:“謹遵元帥號令。”光弼命眾將回到各自營地準備三日後出發,前往洛陽。
光弼單獨留下昱人,道:“仆固懷恩被任命為朔方節度副使,進爵郡王。此是何意?”昱人道:“皇帝不信任元帥哩,有教仆固取元帥而代之的打算。”光弼笑道:“與我所思不謀而合。我是擔心臨陣換帥,郭子儀部眾會心懷怨悵,生有變故。”昱人道:“大帥留下我,正是要教我助大帥一臂之力。昱人萬死不辭,敢請教我引兵前去隨同大帥宣詔,誰有不服,格殺勿論。”光弼道:“有昱人帳下太行山一幫血性漢子壓陣,我無憂矣。”昱人遂:“我們提前到達洛陽,給仆固一個措手不及。”光弼道:“我正有此意啊。我教王將軍隨後引兵前來,我們今晚就去。”昱人道:“兵貴神速,臨陣換帥這等大事更應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方可使他們畏懼而不敢生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