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儀笑道:“你們都知道了。”崇堯道:“是適才看出來的。”昱人道:“察言觀色,就知道大帥兵不血刃,嚇跑了仆固。否則又怎會這麼輕鬆的呢?”子儀歎息道:“仆固性格驕傲,專橫不從法度,所以才被左右人攛掇反唐。其實他不是大奸大惡,走到今日,實在叫人扼腕。”崇堯道:“仆固這一去,不會善罷。大帥還須心在意,不要輕看了他。”昱人道:“我們可是馬不停蹄跑來的,早餓了。汾陽王,須要請我們吃頓好的。”子儀笑道:“要吃什麼,我教人去做。”昱人道:“且有甚麼酒飯罷。”子儀笑道:“莫怪我粗茶淡飯,招待不周才好。”昱人笑道:“汾陽王這裏料也沒有龍肝鳳髓,山珍海味。野味加上幾壇美酒,該是有的罷。”子儀笑道:“有有,管你吃飽喝好。”子儀隨即命人把路上打的野味燒烤,另外燙上兩壇杏花村陳釀,送到帳中來。
須臾做來送到,三個便在帥帳就著野味吃酒,觥籌交錯,吃的不亦樂乎,多帶了酒意才罷。子儀吩咐人帶二人去歇息,別過去了。子儀頭昏昏沉沉,倒身睡下。莫南在營外注目子儀睡熟,待到守衛多打起瞌睡來,便悄無聲息的摸到帥帳,閃將進來,掣出長劍踱至床榻前,輕聲道:“郭子儀,你的死期到了。”一劍刺入被子,感覺有些異樣,拔劍道:“古怪。”趕忙掀起被子,卻見多是衣物,哪裏有人。子儀卻從帳外走入,笑道:“早知你這個賊還在附近,果不其然。”莫南回身驚道:“郭子儀,你好奸猾。”子儀笑道:“若不圓滑機警一些,我的腦袋早已不保,哪裏還會活到今日。”莫南便要動手,子儀撤身就走。莫南趕出營帳,已被眾兵圍困。莫南更不話,揮劍就殺。一時間紛紛攘攘,金刃拚擊聲,慘叫怪呼聲劃破了夜空的沉寂。莫南曉得周圍唐兵甚眾,不能戀戰,殺條血路,落荒而逃。
崇堯,昱人聞聽異響提了刀劍趕將過來,子儀道:“又教李莫南溜了。”崇堯道:“大帥好自珍重,我們就此別過。”昱人道:“這番便是趕到涯海角也要除了這害。”子儀道:“朝廷那邊,我該如何解釋?”崇堯道:“皇上若是問起,就我們不願做官,隻要他下旨雪了我們的冤情便是。”子儀道:“我把話一定帶到。”二人乘馬,望著莫南奔逃的方向追了下去。莫南耳聽身後馬蹄聲,曉得是崇堯,昱人追趕,嚇的不敢走大路,徑直翻山逾嶺,走路躲避過了。
崇堯,昱人趕到明,隻見莫南消失的無影無蹤,地之大,真是泥牛入海,絲毫沒有影響。兩個又急又愁,尋思一會。昱人道:“我們分頭尋找罷。”崇堯道:“李莫南武藝高強,你一個人遇上他,不是他的敵手。”昱人道:“普之下,皆是唐廷將官。我打不過他,還不會跑啊。遇上唐兵,我就教他們與我一道殺此賊。”崇堯道:“可要仔細些,莫著了他的道。”昱人笑道:“曉得。”別過了,策馬望南而行。崇堯望東追尋去了。莫南在山頭上看他兩個分道走,喜的打跌,叫道:“我先殺白昱人,然後殺呂崇堯,可不是手到擒來。接下來就去追殺張雁他們,教他們個個都不得好死。”主意打定,尾隨著昱人南下,叵耐路上官兵極多,急切沒機會下手。
不日,昱人上了中條山。得晗接著問其來意。昱人將追殺莫南的事了。得晗道:“我派兄弟下山去尋訪,待有了結果便來回覆。”命人去了。昱人一住十來日,幾番問起。得晗隻:“還沒有消息,再等等。”昱人疑惑道:“六哥不盡心為我體訪,便住上十年也是多餘。”遂向得晗告別。得晗道:“十二弟走的忒急促,好歹知道門主消息再去未遲。”昱人道:“六哥好意心領了,我自去找他罷。”得晗送些盤纏,送昱人下山而去。莫南暗裏瞧見昱人下山,望洛陽方向走去,心道:“這番必要結果了你。”隨著到了渡口。
那時已是十一月間氣,朔風凜冽,黃河冰凍。冰河上行人寥寥,昱人牽馬而過,走到河中,隻見一人頭戴鬥笠,身披蓑衣疾步行來。待到走近,將臉抬起。昱人大吃一驚,脫口道:“李莫南。”莫南一劍疾刺而至,昱人來不及拔劍格架,情急之下急忙後躍,奈何足下打滑,滑了一跤跌倒。莫南一劍刺空,冷笑道:“白昱人,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箭步趕上,一劍便朝他胸口刺落。昱人隻叫的聲苦,隻道性命休也。其時一口長劍斜刺裏格開莫南刺落的劍鋒,莫南驚駭未已,又是一口長劍疾掠過來。
莫南趕緊後躍避開,已是驚出一身冷汗,急抬眼看那兩人,原來是兩個少年。他兩年紀不過十七八歲模樣,其中一個背上背著一件物事,都是布衣打扮,到像是農家孩子,眉宇間頗有一股正氣。昱人暗自慶幸,遇上好人。莫南道:“兩位兄弟,我們素不相識,為甚出手阻攔我。”內中一個道:“師兄,我們是奉命行事。”莫南詫異道:“你喚我甚麽?”那孩子道:“我們都是雲的徒弟。如果我們所料沒錯,你是三師兄李莫南了。”莫南聞言,大喜過望地道:“我們是同門?兩位是師弟了。”昱人還以為是遇上貴人,聽了此言,隻叫聲苦,慌忙撤出長劍,暗道:“我恁的命蹇。一個李莫南已是夠頭疼的,又多了兩個幫手。這可怎處?”急的沒出豁處。
誰想,那個少年卻:“師兄,莫怪。我們是奉師父之命,下山清理門戶。”莫南睜大了眼睛,怪異道:“你們瘋了。他是白昱人,我師門的死敵。你們不殺他,到要殺我?”少年道:“師父的命令,師兄動手罷。”兩個少年挺起劍,就要動手。莫南嚇的魂飛魄散,叫道:“我不信。”少年道:“師兄作惡多端,禍及師門。我們是不得已而為之。”罷,縱身出手。莫南急架還迎,便在冰河上打鬥起來。另一個少年見莫南劍術老辣陰狠,趕緊上前相助兄弟。昱人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會同門鬩牆,大打出手,好笑之餘,靜觀他們廝殺。隻見三支劍纏攪,叮叮啪啪,愈打愈烈。兩個揉身互進,縱高伏低,倏左倏右殺得莫南手忙腳亂,應接不暇。
莫南大罵:“師門敗類,要殺你們的師兄耶。”隻見劍光繞目,唬的跳開,叫道:“我殺了你們,對不起師父。”撒腿跑了。兩個少年叫道:“師兄別走。”疾步趕去。昱人笑道:“真有趣。不走還等你們殺他麼?”當下牽馬過河,乘馬望著他們跑去的方向追去,想要看看他們到底在玩什麼花樣。莫南被兩個師弟追的上無路,入地無門。一路跑到洛陽,又教兩個師弟追到,喘息罷,氣的罵道:“你們兩個兔崽子,當真是瘋了。”兩少年道:“除非教我們挑斷師兄手筋腳筋,廢去武藝,否則別無生路。”莫南道:“師父他老人家呢?”一個泣道:“兩年前就死了。”另一個淚流滾滾,罵道:“就是你們三個害得他死了?”莫南一呆,失聲道:“怎麼是我們害死了他?”
那個道:“當年師父護短跟山宗師伯打了一架。挨了山宗師伯一掌,便就此被震傷,再難使出一絲力氣。悔恨收了三個不成器的徒弟,禍害蒼生,致使他武功盡廢。晚景淒涼,在悔恨自責中度過。是我們伺候師父他飲食起居數年,師父見我們為人誠實,將畢生所學傳授我們。”罷,嗚嗚咽咽哭泣起來,大是痛惜雲。這個接著:“他我們學好武藝,不要學三個師兄去害人,好好把本門武學發揚光大,還要我們清理門戶,向山宗師伯的衣缽弟子賠禮謝罪。”莫南見師父死了,感傷的掉了兩滴眼淚,回想當年師父被山宗打傷,負氣而去的情景,曆曆如見。
昱人將他們的話多聽在耳中,感歎道:“想不到雲垂暮之年這麼悲慘,臨死前倒是幡然悔悟了。”想起死在路登雲,李莫南,宮不渝手下的那麼多冤魂,禁不住的悲傷。兩個少年又:“師兄還有什麼遺言麽?”莫南道:“我命由我。你們竟敢弑兄,理不容的。我也無需跟你們客氣。”仗劍出手,殺向兩個師弟。兩個不徇私情,凝神迎戰,一時殺得難分難解。地上積雪尚未融化,色朦朦,到又下起漫大雪,飄飄揚揚降了下來。此時色尚早,洛陽城門已將關閉,人煙稀少,哪裏有人來湊這熱鬧圍觀。
城門方向兩騎馬踏著雪花,緩轡行來,遙遙望見這邊打架,徑自策馬走來。待到走的相近,到叫起聲來:“十二弟,你怎麼在這?”昱人聽得耳熟,回頭看時,驚喜道:“八嫂,不是在相州等候八哥麼?怎麼來到這裏了?”來者便是張雁,張鶯姐妹。張鶯笑道:“我姐姐想念姐夫,坐不住,便邀我來找他。可巧遇上你了,你一定知道姐夫上哪了。”張雁正要問他,卻見戰圈裏廝殺的便是殺父仇人莫南,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憤然叫道:“李莫南,是你這個奸賊。”拔劍縱馬,趕去便刺莫南。莫南正如臨大敵,全神與兩個師弟攻殺,不提防張雁殺至,背上當即被刺了一劍,血流如注。
兩個少年見狀,跳開一邊,怪異的看著馬背上的張雁。莫南提劍護身,叫道:“我當是誰恁的下黑手,原來是你。”張雁道:“殺我爹跟叔叔,叫我撞見,必要跟你了斷。”莫南冷笑道:“好啊。”張雁提劍跳下馬背來,張鶯也提著劍跟她並肩站立,麵朝著莫南。昱人笑道:“有的瞧了。”向那兩個少年道:“她們之間有血海深仇,你們把師命暫且放過一邊罷。”兩個少年道:“師兄這麼了,理當遵命。”昱人道:“不要教他跑了。”兩個會意,走去堵住了莫南退路。
此時北邊馬蹄聲急遽傳來,眾人把眼去看,隻見一人冒著風雪趕來,正是崇堯。昱人迎上去,歡喜的:“李莫南在此哩。”崇堯道:“原來跑在這裏了,害我好找。”瞧見張雁姐妹,欣喜地:“娘子,你也來到這裏?”張雁悲喜交集的:“相公,仇人在此。妾身要親手殺了他,為父報仇。”崇堯道;“不可大意。”罷,站立一旁觀戰。莫南顧盼著他們,叫道:“好啊。你們都要殺我,一起上罷。教兩個娘們殺我,是在羞辱我麼?”張雁道:“狗賊,納命來。”縱身掠起,一劍疾劈過去。莫南倒躍兩步,揉身急進,一劍刺向她的胸膛。張雁舉劍架開,守中有攻,左手長出一掌打去。莫南見她出掌,料她能有多大的威力,想道:“她也忒托大了,拚著挨她一掌,我一劍乘便殺她。”卻是不閃不避,一劍望她胸口戳入。
崇堯見張雁全神出掌,手中劍沒有提防的莫南反擊,大叫一聲:“心。”那時張鶯早已長劍出鞘,疾掠過去。莫南吃了張雁一掌,陡然覺得掌力頗大,卻也隻是打的氣血不順,竊喜她身上露出破綻,長劍已如毒蛇貼近她的胸口。誰想張鶯一劍上撩將莫南刺到的劍架開,那劍鋒貼著張雁鼻尖而過。張雁驚得花容失色,方知逃過一劫。莫南一劍失手,隻怕被她兩所算,慌忙倒躍閃過一邊,暗叫:“可惜。”張雁喜悅地注視著張鶯,道:“謝謝你,鶯兒。”張鶯脆聲道:“姐姐,我跟你聯手殺此賊。”崇堯道:“娘子,你學山殛掌時日尚短,哪裏能以掌力克敵製勝。”
昱人暗道:“八哥好不謹慎,愛她愛的竟然早已把師門不傳之秘,傳給了她。”無暇細想,但見張雁,張鶯姐妹與莫南酣戰,愈來愈是激烈。張雁姐妹兩配合默契,一個專攻上三路,一個專打下三路,指東打西,劍影繽紛,攻的莫南應接不暇。崇堯看了不住點頭:“張鶯這孩子年紀雖,劍法倒是不弱,頗有獨到之處。”莫南額頭上汗珠一顆顆直落下來,又打二十餘回合。
莫南想縱橫一世竟被兩個女子打的團團轉,不禁怒極,一口劍使得青芒怒擲,風馳電掣,淩厲殺著層出不窮仗將出來,殺得張雁姐妹顧此失彼,險象環生。張鶯竟自有些慌亂失智,劍法愈為淩亂。莫南乘她防禦疏漏,飛起一腳將張鶯踹翻。張鶯痛叫一聲,往後就倒。張雁驚道:“鶯兒。”虛刺一劍,疾去防護。莫南一劍隔開她虛刺的一劍,長出一拳打在她的後背。
張雁一個趔趄,往前撲倒。莫南便要一劍刺殺張雁,崇堯早已趕到,用刀鞘蕩開長劍,扶住了張雁,溫言道:“娘子,沒事罷。”張雁背上兀自隱隱作痛,搖頭道:“沒事,快看鶯兒。”莫南暗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無心戀戰,縱身就跑。叵耐那兩少年左一劍右一劍將他截了回來。莫南罵道:“師門敗類,當真要逼死你們的師兄麽?”二人仍然很謙恭,答道:“師命難違。”莫南好笑又好氣,叫道:“師父怎麼收了你們兩個蠢材。”昱人笑道:“八哥,李莫南打你娘子哩。”崇堯回身,怒道:“李莫南!”莫南叫道:“總之是一死了。我跟你痛痛快快打一場,看看你這些年有無長進。”崇堯教張雁姐妹退開。張雁道:“此賊厲害,相公要心。”
崇堯提著曠夫刀走過去道:“李莫南殺人無數,罪惡滔,罄竹難書。今日我要為死在你手上的冤魂討個公道。”莫南自知絕難幸免於死,倒是坦然了,笑道:“得好冠冕堂皇,為甚麽不相幹的人報仇。直是為了你的婆娘報仇得了。”崇堯拔出曠夫刀,刀身如一泓秋水,寒光四射。莫南道:“當年我們在此動手結怨,今日還是一比一來決勝負如何。”昱人叫道:“沒有彩頭,我懶得動手。殺你有我八哥便已足夠。”莫南望著崇堯,道:“大門主,那就來罷。”淩空竄起,長劍急送,氣勢如虹,刺了過去。崇堯將刀格開刺到的劍,刀來劍往,打了三五回合,足下一擰,一個閃身已是轉到莫南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