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子李象道:“爹爹生前得到的財物多賞給了部下,及至調任徐州,所的俸祿微薄,又救濟窮苦,賑災撫民,死後家無餘財。連喪葬費多是向人借貸的,想要葬於祖墳,間關萬裏,山阻水隔,沒有錢哪裏能夠回去。就是為這娘才憂愁。”夫人便抹淚:“夫君生前多有門生故舊,死後都畏懼魚朝恩權勢,不敢來吊唁,更沒有一個肯慨然解囊的。”罷,又嚶嚶哭泣起來。
張雁感歎道:“大帥廉潔奉公,竟然到了一貧如洗的地步。”當下別過出來,向崇堯起。崇堯道:“娘子,我們須幫人幫到底不是。”張雁笑道:“我就知道你會慨然解囊。我們償還了他們所欠的債務,再給一筆盤費教他們迎柩回鄉。”崇堯道:“謝謝你,娘子。”張雁道:“不教你那十二弟知道。”崇堯道:“他曉得了,又要來爭,多費口舌。還要我舍不得錢呢。”張雁笑笑,便去問了李夫人所欠錢款數目,然後教張鶯箱籠裏取出錢來,交付崇堯。崇堯把去贈送李夫人。李夫人驚喜交集,含淚拜謝。崇堯道:“微薄財物,略盡心意。不必言謝。”
夫人便將錢還了債務,又擺了幾桌席麵,盛請逐日來幫忙的一應人等,席間備言崇堯仗義解囊的高義。在座的哪個不豎起大拇指,盛讚崇堯輕財重德。也多有人竊竊私語道:“論理十二爺跟郡王生前可是交情要比崇堯深厚,關鍵時候才曉得人心呢。”昱人方知崇堯資助李家的事,又隱約聽得這些話,極是不暢快,私下埋怨道:“八哥,恁大的事,瞞得我好。”崇堯道:“你我兄弟,總來是一樣。”昱人道:“這錢該是我出,到教你出了。偏你會做好人,也不為我著想。”崇堯道:“十二弟莫計較是誰出的了。且吃酒。”昱人悶悶不悅的吃了幾杯寡酒。
來日李夫人雇賃車馬人夫,打點扶柩回鄉,徑自辭別。崇堯,昱人等人送出城外。昱人向盈盈接過一包錢,遞給夫人,道:“這些錢權當夫人去了關外的安家之資,也算是我的一些心意。”夫人再三推辭,盈盈做好做歉了一番,歉意地了前事。夫人方始笑留謝過,揮手別過坐了車轎去了。崇堯,昱人望著冰雪地上遠去的車轍,唏噓慨歎了一回,返回徐州。
崇堯,昱人送走了李家母子,又愁悶澤潞事體,帶著幾個兄弟上街閑逛,卻見一夥強人撞破一家門麵,肆意搶掠這家糧食財物,還毆打起來。昱人叫道:“這些強人忒無法無了也。”帶人竄將進去便打。
崇堯隻見那些強人身手卻也了得,好是怪異,撲過去抓起一個來道:“光化日強搶民財,見官去。”那個卻好個身手,奮力一掙,脫身就走。崇堯哪裏容得他脫身,一直追了出去。昱人領人把那十數個強人盡數撂倒,教店家拿條繩索都捆了。一頭打一頭罵,牽了一串就走,笑道:“八哥,快些把他拿住了。我先走也。”
那人見崇堯追的較近,猛地懷中摸出一口尖刀戳向崇堯。崇堯會者不忙,伸手便攫奪過他手中的刀來,趕上去一腳將他打翻,拖了就往刺史府走。那人苦告道:“呂崇堯放我一條生路罷,我給你錢,要多少給多少。”崇堯詫異叫道:“你識得我。”那人道:“不瞞呂門主,我便是賀蘭進明。而今也是沒活路了,才做這勾當,你是個好人,大仁大義。饒我一回罷。”崇堯不聽則以,一聽他是賀蘭進明,更是一口惡氣難以發泄,叫道:“往日的事也倒罷了,今日又作奸犯科,真是網恢恢,疏而不漏。教我撞上,休要指望好過。”待到了府衙,昱人將那麵鼓擂的咚咚作響。一璧廂神功升堂,崇堯昱人將一幹人犯帶到堂下。
神功一見是他們,怪異道:“兩位這是唱的哪出?竟做起原告來了。”昱人道:“這幫歹人晦氣,打家劫舍,教我兩撞上,給你拿來了。”神功笑道:“多有意思。”當下一拍驚堂木,一本正經叫道:“罪犯何名何姓,報上本堂來。為甚打家劫舍,殘害平人,快快召來,免得皮肉受苦。”那幫衙役便喊起來。崇堯手指一人道:“這人是原臨淮節度使賀蘭進明。”神功一怔,叫道:“罪犯抬起頭來。”進明微微抬起了頭來,口稱:“饒命。”
神功卻是認得他,笑道:“賀蘭進明,你罷官為民,卻不好好做人。久聞你豢養強盜,殺人越貨,劣跡昭彰。今日可不是人贓並獲,還想怎麼狡辯麼?”進明道:“是我一時做錯了事,望將軍饒恕。實在沒有幹那殺人越貨的勾當,還望明查,為草民做主。”神功尋思沒有苦主出堂作證,難以判他的罪,遂教且監在獄中,來日決斷。崇堯道:“將軍為甚不當堂決斷了?”神功道:“沒有苦主申訴,指證。我也難定他的罪啊。故而暫且收監,好從容處置。”
崇堯道:“人們畏懼他如虎,怕官官相護,最終脫身,又去報複,還哪裏敢來佐證狀告他。似此怎生奈何?”昱人笑道:“好處好處。來日教一幹兵卒假扮被害苦主,又寫若幹狀子,扳害他,不怕他不如實認罪。”神功笑道:“這弄虛作假,虧你想得出。正是此賊該死,不拘常法,將他正法罷了。”準了昱人的主意。
來日果然苦主十數家都來遞狀喊冤,控告進明在家鄉仗著勢力,強取豪奪,還豢養殺手數十個,扮作強盜謀財害命,做的害人勾當數不勝數。這些苦主多是昱人手下假扮的,狀子也多是捏造的,隻是要進明伏法罷了。進明聽得他們眾口一詞的話,聽得所告事情多是有的,又怕大刑伺候,隻得認罪。
神功聽罷,教進明等人犯當堂畫押,大叫道:“真是駭人聽聞。此等泯滅人性的殺人魔鬼,也不用申報朝廷了。本府斷決,當堂杖斃,以儆效尤,平民憤,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令箭摜下堂來。進明等嚇的早魂飛魄散,軟做一堆。崇堯恨他當年不救結拜大哥南霽雲,張巡等好漢,噙著眼淚道:“南大哥,你看到了麼。害死你們的凶手伏法了。”當下一幹衙役將進明等十數人拖翻,著實狠厲的杖責,打的殺豬似的嚎叫,血肉模糊,直至有進氣沒出得氣。昱人在旁督促,教狠狠地打。一個個去見了閻王,方才罷手。
卻殿英兵敗,於路多是圍追堵截的官兵,殿英身邊的兄弟一個個不是被殺,就是被抓,曆經九死一生,輾轉上千裏路程,方才挨到徐州。殿英望見徐州城,喜極而泣道:“大哥,我來找你了。”倏地身後一隊官兵吆喝著:“李殿英,還想跑麼?”殿英倉皇奔跑,連聲大叫:“大哥救我,大哥救我。”城頭上兵卒望見早報入刺史府,昱人正自為殿英,吃不下睡不香,不知生死,好是掛懷。當時聽得此報,急忙出城來看。隻見殿英正被亂兵砍殺,兀自慘痛的大叫:“大哥救我。”昱人縱馬趕到,喝退追兵,抬起殿英時,已然死了。昱人抱著殿英屍身,失聲痛哭道:“三弟啊。你千裏來找我,可我沒能救了你。大哥對不起你啊。”哭的死去活來,好不震痛。
昱人哭了良久,跳起身來,要殺那些追兵。一個將官道:“末將是奉命行事。”神功趕來將他拉住。昱人隻是叫:“還我兄弟命來。”叫的幾聲,一口氣上不來,昏死過去。那些追兵撤身都走了。崇堯等人出來,急忙救醒昱人,道:“人死不能複生,莫難過了。”昱人聲淚俱下,哀痛地:“我的兄弟一個個都死了,活著還有幾個。”香怡領著兒子跑來,見哥哥被殺死,哭道:“哥哥,你死的好慘。”撲倒在屍身上,嚎啕大哭起來。又教十一郎跪在屍身旁,道:“你的舅舅死了,你磕幾個頭。”十一郎哭的嗚嗚咽咽,好不傷心。神功教人把殿英帶回,擇地葬了,也著實傷悼。張雁不禁欷歔道:“良醫不能救人命,強梁不能與爭啊。”崇堯忙拉過張雁,道:“沒遮攔的甚。”
待過了兩日,昱人心情稍微平複了,哽咽地掉淚,道:“師兄,我想回家。”崇堯抱著他,含淚道:“師弟,回家。”一行人別過了神功,乘了車馬,取道南下。不題於路車馬勞動,眼中看到多少殘骸棄骨,滿目瘡痍,殘垣斷壁破敗光景。不數日回到蘇州,已是臘月底時節。昱人望著白家殘垣斷壁,似乎許久沒人居住了,道:“娘子,這是我的家。”抹著淚進了院子。崇堯,張雁,張鶯,盈盈,簡良,馬伯三夫婦,香怡領著三個孩子,以及那十數個隨來的兄弟,都進了院子。昱人以為全家都死絕了,感傷的幾欲放聲哭起來,直來到後麵宅院,偶然聽得一所屋子裏傳來幾聲咳嗽。
隻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又要過年了,你哥哥他們又是回不來了。你他們是不是沒了呢。”著哭了起來。恪卿抽泣道:“娘,哥哥吉人相,會回來的。莫傷心了。”白母道:“他們再不回來,娘的眼睛就要哭瞎了。”
昱人聽著那是娘的聲音,好似遇上大的喜事,欣喜如狂的喚了聲:“娘,娘。”屋裏白母聲音:“恪卿,快快。我聽到我兒在呼喚娘哩。”恪卿急急忙忙攙扶了白母“吱呀”一聲,推門出來。恪卿驚喜交集的:“哥,哥。是哥回來了。”淚水紛紛的淌了下來。白母顫動的嘴唇,哆嗦的走到昱人麵前,激動的淚水順頰流著,抖索的手摸著昱人的臉龐,失聲道:“兒啊。你可回來了啊。”著,放聲大哭起來。昱人跪在娘跟前,哭道:“娘,兒不孝。兒回家了。”白母將他又打又罵,又哭又氣:“八年了,怎麼才回來啊。你這個娘的心頭肉啊,娘還以為再也見不上你了呢。”
恪卿垂著淚水注著崇堯跟張雁,著實的喜悅。張雁亦是喜極而泣,輕推崇堯一把。崇堯悲喜交集的走上前去,抱住恪卿,含淚道:“恪卿,你還好麼?”恪卿泣道:“大哥,活著好好的,妹子就開心了。”崇堯哽咽道:“這幾年你是怎麼熬過來的。”恪卿泣道:“兵來了,娘就把我鎖在地窖裏,兵走了,我再出來。娘不教我見人,對外隻我死了,若不就我染了瘟疫,病入膏肓。這樣就省了許多是非。年複一年,都是這樣過來的。”崇堯墮淚哽咽道:“恪卿啊,哥對不起你。”恪卿抹淚道:“活著回來就好。哥把姐姐帶回來了,我好高興。”
那邊白母哭道:“你若是早回來兩年還能見的上你爹一麵,你咋就不早回來呢?”昱人口稱死罪,道:“兒要好好孝敬娘,再也不離開娘一步。”想起了盈盈來,起身道:“娘,我給你帶回兒媳婦來了。”盈盈抹去淚水,踱上前來,道個萬福道:“娘,兒媳婦火盈盈帶兒子跟娘請安。”拉過兒子來跪下,叩見了白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