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昆多年前就跟陸雨結識,相交莫逆。陸雨出道江湖之際,正是吳昆官運亨通之時。黑道殺手賈似道連犯殺人命案,上風責令他期限破案,吳昆一介文官,束手無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虧得陸雨仗義援手,一諾千金,竟然在數日內將賈似道殺死,一時大快人心。吳昆受到褒獎,認定了陸雨是一個當之無愧的大俠,從那以後陸雨跟他關係密切,往來頻繁,成了吳昆家的常客,座上貴賓。
忽有一,陸雨來找吳昆,道:“近日,武林中一個地位很高的人與藩王勾結,欲圖謀不軌。”吳昆道:“這人是誰,神神秘秘的?”陸雨道:“武林盟主,劍神沈戡。”吳昆道:“當年他的祖上封在大寧的寧王被成祖帝綁架,取得帝位後,改封到了南昌。想不到他的玄孫朱宸濠死灰複燃。不過這件事茲事體大,我得上報朝廷,然後再做決斷。”陸雨道:“朝中都是寧王耳目,又無實據,這樣報上去不是自取滅亡。我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你可以資助我殺了沈戡,到了朱宸濠犯上作亂,東窗事發的時候,我將你今日作出的貢獻傳揚出去,那個時候你一定會加官進爵,光宗耀祖的。”吳昆躊躇不決,想著這件事絕不像他的那麼簡單,莫不是他的陰謀。陸雨見他有些懷疑,道:“別疑神疑鬼的多想了。你就當是幫我一回,念在我幫過你那麼忙,使你度過了那麼多難關的份上。禮尚往來,你也幫我一回,算是扯平了,否則以後你有事我可不管。”
吳昆這才看出他原來是為他自己打算,沈戡根本沒有甚麽與寧王勾結的事,而是他另有目的,可是話已經到這個份上,他已經別無選擇。陸雨繼續恫嚇道:“你這麼多年幹的貪贓枉法,草菅人命的事,我可了若指掌,一清二楚。”吳昆膽戰心驚之極,慌道:“你要我怎麼做?”陸雨道:“你出五萬兩銀子,其他的事就別管啦。這隻是你這些年營私舞弊所得的九牛一毛啊。事成之後,我不會虧待了你。”吳昆隻好認了。陸雨終於用重金雇請到了十八盾殺手。那是在一個星河耿耿,夜靜更闌,鴻飛冥冥,杳無人煙的夜晚。武林盟主,一代大俠劍神沈戡,命喪在十八盾手下,成為了一樁武林懸疑奇案。陸雨告誡吳昆,不得向第三人提起,否則禍及妻女。吳昆自是滿口答應,矢口不提,自此兩人形同陌路。陸雨如願以償坐上了夢寐以求的武林盟主寶座,一直認為這件事做得衣無縫,暗自得意是生平傑作,可是一想到吳昆就隱隱有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寢不安枕。他做事一向是幹淨利落,絕不留下隱患,對於吳昆的存在他會視若無睹麼?
吳昆想這件事時隔多年,已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淡忘,煙消雲散。吳昆已經準備辭官退隱於田園,過悠哉悠哉的生活,享受幾倫之樂。不料禍從降,陸雨竟然將他貪贓枉法,草菅人命的罪證公諸餘眾。提刑司,按察司官兵團團將吳府圍住,水泄不通與外隔絕,逐日進行抄沒。吳府上下人等雖還沒有被關入大獄,但他們知道不可避免,無不愁苦萬狀,以淚洗麵。裝設氣派富麗的客堂上,吳夫人淚水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撲簌簌的落個不停,淚水盈睫,不無責備地道:“你這個引狼入室的蠢材。當年你與陸雨交往,宜兒就曾經勸誡過你,他是個心口不一,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可你就是不聽,還宜兒對他有偏見,固執己見,居然還曾想將宜兒嫁給這個狼心狗肺,反複無常的人。嗚嗚。”吳昆感慨萬千的道:“這個世上哪有不倒翁?物極必反,事盛而衰,月滿則虧的道理我懂。任何烜赫一時的人物都會有失勢的一。我多年來結黨營私,早已是惡貫滿盈,怨聲載道,終會有被人告發的一。隻是沒有想到會栽在陸雨這個人的手上,他這是借刀殺人啊。”
吳夫人道:“現在這些還有什麼用?宜兒,硯兒是無辜的,他們年紀輕輕不能就這麼陪著咱們去死啊。”吳昆道:“陸雨這個滅絕人性的畜生,他一定會咄咄逼人,趕盡殺絕的。我想他已經打通了上下關節,並且在我家周圍布置了他的耳目,我們一家是插翅難逃啦。他是必欲置我全家於死地而甘心啊。”吳夫人模糊哀絕的目光突然放射出一絲曙光,清澈明亮起來,道:“周瑞去接葉赫真熙了麽?”吳昆道:“我早已派去了。可是葉赫真熙神龍見首不見尾,想要找到他談何容易。再我家對他的恩惠都已經過去二十年了,他還會記得麼?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啦。宜兒總是他是一個知恩圖報,勇敢果毅的人,可是當年我不過是舉手之勞,我家犯了國法,誰還敢來救咱們?就連咱家的親友,也是一個個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惹禍上身。他來幫咱們,那可是殺頭之罪啊,他會來麼?”吳夫人道:“你總是拿世俗的眼光看人,宜兒他不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他就一定是個鐵骨錚錚,粉身碎骨都不懼的好漢。我們家已到了這個地步,不指望他還能指望誰呢?”吳昆道:“好好好,隻看宜兒的造化啦。隻要她能夠好好活下去,我就死也瞑目啦。”
光陰如茬,時間飛逝。吳夫人開始心旌搖動,心煩意亂,憂心忡忡,思來想去如此大悖常理的事葉赫真熙如何肯來。吳昆唉聲歎息的道:“世態炎涼,人情冷暖。我這麼多年見得慣了。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吳夫人聞言,不無失望的歎息了一聲。客堂上兩人都是緘默不語,靜的地上掉下根針來也聽得到,甚至連彼此的呼吸聽得到。葉赫真熙不知何時已經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們麵前。吳昆猛然一驚,仿佛見了鬼,霍地站起身來,似笑非笑的道:“你,來啦。”吳夫人驚喜交集,臉上陰霾散去,泛著燦爛明媚的笑容,欣喜的道:“宜兒沒有看錯你。”葉赫道:“恩公,我來晚啦。”吳昆激動地道:“你一直想要報答我當年對你的恩惠,而今。”葉赫打斷他的話,道:“我寧願沒有這個機會。”一動不動兀立如山,的話鏗鏘有聲,感動的吳昆夫婦熱淚盈眶。
吳夫人想要去喚女兒出來,吳萱宜著一身冰影紗衣,窈窕婀娜,輕移蓮步踱了出來。一張俊美的臉龐上,明如秋水的眸子,脈脈含情的注視著葉赫,鶯聲燕語輕聲呼道:“葉赫大哥。”一語中似乎隱含著無限的情愫,就像是久別的情侶,乍然相逢一般。葉赫為之一怔,依舊頭也不抬,肅穆莊重。吳昆夫婦錯愕過後,道;“葉赫大俠,我們就將宜兒托付給你了。好好照顧她。”著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已然哽咽,泣不成聲。葉赫道:“我會的。”吳萱宜跟父母分別在即,這一別就是永別,不禁跪在父母跟前,失聲痛哭起來。吳昆夫婦心如刀絞,老淚縱橫,安慰不已。吳夫人道:“宜兒,你是無辜的,我們不能拉著你一塊去死。你跟著葉赫大俠,往後要聽他的話,不要任性。”葉赫對他們生離死別,哭哭啼啼,竟似無動於衷,還是那麼的木然。半晌道:“吳老爺。”吳昆一怔,道:“宜兒,你快去吧。門外有很多官兵,還有陸雨的耳目,不能在這裏耽擱太久。讓他們發現可就麻煩啦。”吳萱宜道:“爹,娘,我們走啦。”依依不舍惜別了。
吳昆道:“能否讓我看看大俠的真麵目?”葉赫道:“我從不以真麵目示人。”吳昆歎息道:“也罷,隻要你帶走宜兒,我去也去的了無牽掛了。”吳萱宜跟著葉赫起行,倏地猛然回身撲在在父母懷中,哀聲衝的呼喚道:“爹娘!”聲淚俱下,悲痛欲絕。吳夫人道:“宜兒,去吧。你爹他咎由自取,你要好好活下去,保重自己身體。”吳萱宜噙淚點頭不已,道:“爹娘,我去了。”吳昆夫婦與她揮手告別。葉赫真熙帶她走出客堂,至井中一手攬著她的腰,展開上乘輕功疾如一溜輕煙掠過高牆,瞬間去的杳無蹤跡。
烏雲密布,大雨傾盆。葉赫真熙一手攔著她的纖纖柳腰,一手甩動著韁繩,策馬疾馳,在大雨中狂奔,翻山越嶺來到一個洞口停了下來。葉赫心的將她抱下馬背,道:“這裏安全啦。”徑自帶她進入山洞,見她一身濕透了,冷得直哆嗦,一聲不吭的尋來幹柴燃起一堆熊熊烈火,道:“你將衣服脫下來,烘幹了。我在外麵等你。”吳萱宜望著他露在外麵的半張臉,道:“葉赫大哥,這怎麼可以呢?”葉赫道:“我風餐露宿慣了。”徑自走出洞口外麵去了。吳萱宜望著洞口外矗立不動的他,心潮激動,躊躇一下,睫毛眨動,眼簾低垂,纖纖如玉筍似得十指移動著徑自解開腰帶,衣裙、裏衣蟬蛻般的的脫落,捏著在火堆旁翻來覆去烘幹了穿上,跑出山洞的時候,他已是人去無蹤。
吳萱宜若有所失的回到洞中,感覺很是寂寥。一道驚雷乍響,嚇得她花容失色,驚魂出竅,頭皮發炸,就連毛發都根根直豎起來,幾要脫口尖叫出來。隨著時間的流逝,驚懼恐慌的心理逐漸取代了愧疚寂寞,孤獨感,她雙臂合抱,身體蜷縮成一團蹲在火堆旁,神色不寧的緊緊盯著洞口外麵,希望他能夠回來。色愈來愈暗,火光熄滅,洞中一片漆黑,雨聲淅瀝還在不停地下著。她仿佛聽到了荒郊鬼哭,午夜梟啼,亦真亦幻的似是看到了洞口外閃著粼粼鬼火,浮遊不定,緊張害怕極了。
翌日淩晨,雨聲停了,邊出現了一片曙光,大地樹木山林亮了起來,草木扶蘇翠綠,呈現一片生機勃勃景象。吳萱宜一夜沒有合眼,見著都亮了,全無倦意,腦海中千思百轉,疑念重重,甚至想到他是不是這一去就再不回來了。驀然間洞外傳來了幾聲“姐姐,姐姐。”的呼喚。這聲音太熟悉了,她恍然驚喜的撲出山洞,喚道:“硯兒,硯兒。”一個朝氣蓬勃,十多歲的孩子興衝衝的撲入她的懷抱,哭泣道:“姐姐,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啦。我好怕。爹娘都被他們抓走了,他們要被殺了。嗚嗚嗚。”哭個不住。吳萱宜安慰不停,流眸向葉赫投去感激的目光,泛著淚水道:“謝謝你,葉赫大哥。”葉赫道:“硯兒也是無辜的。我不能讓恩公絕後。”將一個沉甸甸的褡褳交給她,道:“這裏是幹糧和水,夠你們幾用得了。”完轉身上馬,一手提著涯刀,一手抖動韁繩就要走。吳萱宜慌急的問道:“你要去哪?”葉赫道:“我去殺陸雨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