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翊皺眉道:“隻是什麼?皇上麵前,不要吞吞吐吐的。”
汐澤亦催促道:“有什麼趕緊說出來,無事就退下,不要在這裏丟人現眼!”
那侍女怯生生的,眼淚都快逼出來了:“回稟皇上,前日奴婢偶然見左側卿與一女子舉止親密,竊竊私語。隨後那女子將一個手串親自戴在左側卿手腕上,以作定情之物……方才奴婢見左側卿手上仍戴著那手串,因而惶恐不已。”
熙銘聞言,遽然變色道:“好個敢擅自窺探主上的奴才,既然親眼見一女子給我戴上手串,並未聽得言語,如何知道是定情之物?再者,憑你一個小小奴才的一人之詞就能坐實我的罪名?豈非荒謬!”
熙銘的氣質如秋水深潭,若非親近之人,望之便生清冷素寒,又兼之此刻連聲詰問,雖然出語從容,但語中凜冽之氣,不覺讓那侍女顫顫生畏。
但她仍大著膽子道:“奴婢所言,句句屬實!但此事確實隻有奴婢一人知曉,因而奴婢不得不拿出證據。”
那侍女掌心裏是一枚折疊精巧的方勝。方勝折的極精巧,折成萱草的圖案,原是取“同心雙合,彼此相通”之意。她膝行兩步,跪在尹妃麵前,將方勝遞給尹妃過目。
尹妃額上青筋微微跳突,閉上眼道:“朕懶得看這些。”
汐澤一把搶過方勝,一看那上頭萱草的圖案,心下便咯噔一聲。
那侍女道:“這樣東西是奴婢一起在左側卿的宮外撿到的。奴婢發覺後惶恐不已,不敢交給譚正卿,便徑自留著了。奴婢私藏主子的東西,死罪不足惜,但求皇上肅清宮闈!”
熙銘抖開方勝,拆開來竟是張薄薄的灑金紅梅箋,因他素日喜愛梅花,內務府送入他宮中的信箋也以此為多。
他心下一涼,隻見那灑金紅梅箋中間裹著幾枚用紅絲線穿起的蓮子,往下打了一個銀絲攢紅絲的同心結,卻見箋上寫著是:“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得君手串相贈,已知兩下之情。此物帶與君為證,君若有心,今夜候君於東暖閣,相知相識,願君兩全。”
那一個個烏黑的字跡避無可避地烙進熙銘眼中。他腦中轟然一震,前幾句《西洲曲》原是情人間的執著相思,又有蓮子和同心結為證。而真正讓他五內俱寒、如浸冰水的,是那幾行的字跡,分明是他自己的筆跡!
那侍女的聲音如同薄薄的鐵片刺啦作響:“奴婢真是害怕極了,此時哪怕是死了,也要揭發宮中這等見不得人的事!”
熙銘將灑金紅梅箋遞到尹妃身前,勉力鎮定下來道:“皇上若以為這些字是臣寫的,那麼臣也無可辯駁。因為臣一見之下,也會以為這些是出自臣手筆。可臣的確沒有寫過這樣的字,若有人仿照,卻也極可能。”
那侍女跪在地上道:“若說仿照,除了自己親手所寫之外,誰能這般惟妙惟肖?也真是抬舉了那個人,枉費心機來學左側卿的字跡。”
熙銘如何肯去理會她,隻望著尹妃懇切道:“皇上,請相信臣,臣並未做過任何背棄皇上之事。”
尹妃打量著那侍女,慢慢摸著袖口上密密匝匝的刺繡花紋,似是無限心事如細密的花紋繚亂:“你是汐澤身邊的人,如何會對左側卿的事如此上心?平時也不見汐澤多看重你,你又何來這麼大的膽子檢舉熙銘?”
汐澤微愣:“皇上是覺得此事與我有關係?是我指使她來汙蔑熙銘?”
尹妃輕輕搖頭:“你別多心。我隻是有這麼個疑問罷了。”
汐澤聽得尹妃的口吻雖然平淡,但語中凜然之意,卻似薄薄的刀鋒貼著皮肉刮過,生生地逼出一身冷汗涔涔。他望著皇帝,眼中的驚懼與惶然漸漸退去,隻剩了一重又一重深深的失望:“皇上是不信我了麼?我若是要害熙銘,何必要用這麼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宮女,她的話皇上說不聽就可以不聽的。更何況,熙銘與我素來無冤無仇,當年邊沐言害我,熙銘和錫天曾豁出命救我,我又為何要陷害他?”
尹妃隻覺手足發涼,滿心滿肺都是厭惡煩惱之意,她兀自難受,隻覺得胸口煩惡不已,立時便要嘔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