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無涯聽了這話頓時隻覺得胸中的怒火像是要爆發一樣,可卻是一直憋在胸口,怎麼也出不來,那種滋味,比殺了他還難受。回想自己從小便闖蕩江湖,隻有他捉弄過別人,還從未有人捉弄過自己,可如今卻是栽倒在一個無名小輩手中,自然很是不服。可事實上卻明明是自己少了警覺,才中了這毒計,如今也隻能自己吃這啞巴虧,怨不得別人。隻是他最可恨的是,想不到這世間相貌堂堂之人,卻喜歡用得這卑鄙下作的手段,方覺得這人不可貌相而論。
荊無涯就這樣耐著性子過了半晌,終於腿腳有點知覺了,試著挪了挪步,雖然步履蹣跚,但總算能走著路了,他又試著清了清喉嚨,總算也能發個聲音了,但是這講話卻還是顯得吃力。他思量著多活動活動興許會恢複的快些,於是便起身鬆動了下筋骨。
忽然,他抬眼瞥見不遠處塵土飛揚,卻是黑壓壓一片,仿若天邊的黑雲一般,那黑雲變幻多端,時而又透著那鬼影一般的戾氣,著實看著有些恐怖。他仔細看了許久,方才發覺那團黑影卻是快馬飛騎,由於跑動實在太快,再加上塵土彌漫,遠遠望著卻如同黑雲鬼影一般。本來這戰亂年代,路上見著這軍騎行軍也不奇怪,但是荊無涯見得如此詭異的騎兵,確實吃驚萬分,更讓他忐忑不安的是,這騎兵飛奔的方向,竟是那趙國都城邯鄲!
這莫不是秦軍從北上小路直抄邯鄲後方?想到這裏,荊無涯一身冷汗,再也顧不得多想,腿腳一下子也變得靈活了許多,隻見他飛身上馬,狠狠地朝馬背抽了幾鞭子,便飛奔邯鄲而去。
等到荊無涯火速趕往邯鄲城北門五裏開外之時,遠遠望去,卻見那城門緊閉,往來人士皆不得進出,城門上旌旗遍布,刀戟林立,眼觀這陣勢,怕是真的是出大事了。正當他徘徊之際,突然身後傳來一個極為怪異的聲音,恍若幽風漂浮:“閣下可是荊無涯荊公子?”
待荊無涯回頭望去,隻見那人黑衣蓑笭,儼然一副墨客打扮。此人雖聲音怪異,但是畢竟是墨家眾人,所以荊無涯倒也不生奇怪。因為在他眼裏,墨家中人,大多都怪異如斯,若是有個正常點的人,他反倒覺得很奇怪了。於是乎,他便應聲答去:“正是在下。”
“在下乃墨家八子之一,山艮,在此等候公子多時。”
“原來是墨家弟子啊,我倒是認得你們家天乾,與他有些喝酒的交情。”
“公子說笑了,天乾是墨家八子之首,此番我在此等候多時,便是他讓我引你前去。”
“哦?如今城門緊閉,卻是去何處?”
“請隨我走,到了你便知道了。”
荊無涯見此人不願多講,也不多問,因為他知道,墨家之人老喜歡神神秘秘,多問也無益,於是便隨著此人一路穿梭於這條條岔道之中。說也奇怪,荊無涯總覺得自己是朝了一個方向在走,可是走著走著便怎麼也分不清這東南西北了,隻覺得這天在轉,山也在轉,整個一頭暈眼花。
“公子,到了。”沒等荊無涯反應過來,卻聽得山艮一聲到了,便一下子停了下來。仔細觀察之下,那裏卻是一個偌大的山洞,看著隻夠一個人鑽入的份,外來之人要找到如此的山洞怕是也極為不易。
可是步入山洞之中,卻是逐漸寬敞,隨著腳步的深入,便是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隻見那周圍燈燭林立,雖是暗洞之中,本應黯淡無光,可如今竟然恍如白晝。內部器具雖皆為山石,但是布置卻是恰到好處,嶙峋怪石,構成了一幅幅極為讓人驚歎的畫麵。
再往前走,便是一處大殿模樣,雖不及那趙王大殿雄偉壯觀,但卻是莊嚴的很。但見那墨家眾人,紋絲不動,林立兩旁,儼然一副石像模樣。看這陣勢,荊無涯料想必是在等待某位重大的人物出現,回頭欲尋那山艮問個清楚,怎料此時他已不見蹤影,如此也隻好客隨主便,走一步看一步了。
然他所料果然不錯,隨即便見一位白衣之士緩步走來,步履輕盈,走路絲毫不聞其聲。身後亦有八人相隨,仔細看去,荊無涯便認得那八人之中有天乾、山艮在列,他便猜想那八人便是山艮口中的墨家八子。能讓墨家八子緊隨其後的人,莫非此人就是那傳聞中的墨家钜子腹?
荊無涯滿腹狐疑,於是乍看那人,隻見那人發須潔白,雖有三尺之長,但卻整潔雅致,身著白衣仙袍,發束針簪,儼然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隨著那人漸漸走近,卻對那人的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倒是分外熟悉,不對,不對,荊無涯頓時覺得被啥東西給紮了一下,死命地仔細打量那仙者,那突出的高額,那蒼勁的臉孔,這不是那個…那個山野獵戶!
“兼愛人和,止戈非攻,赴湯蹈刃,死不旋踵!恭迎钜子大駕!”荊無涯被驚的瞪直了雙眼,剛想脫口喊出那老者,卻被一陣異口同聲的威嚴之聲活生生地給怔住了,他怎麼也想不到此人果真就是江湖上傳聞的墨家首領钜子腹!
“諸位,老夫此次親赴邯鄲分堂,既非為遊山玩水,也非為傳道遊說,實乃為一場江湖浩劫。前些日子,老夫接趙國危報,又聞得武安失守,武安守將扈輒及其十萬之中皆被坑殺,為此老夫親曆武安查證,發現戰死之人大多皆死於暗器,且戰馬車晟皆四分五裂,非平常戰事所同。依老夫推斷,怕是那殺人飲血的機關戰獸又重現江湖!”老者雖低聲慢語,但與眾之詞卻字字衝擊著在場所有人的肺腑。
“啊?”聽得钜子腹此言,墨家眾人皆吃驚不已。
“當年,楚國攻宋之戰,墨家祖師爺墨翟為戰勝機關世家公輸班,苦心研究禦守機關術,以製衡公輸班的殺伐機關術。殺伐機關術中便有駭人聽聞的四大機關戰獸,傳聞此等戰獸可於亂軍之中截殺任何目標,有此機關相助,統軍作戰便可摧古拉朽。而後祖師爺以一步之差險勝公輸班,此後公輸家族兌守承諾,退出戰亂殺伐之世,從此殺伐機關術便銷聲匿跡。但是祖師爺為防止此機關獸再貽害後世,便將此戰獸的製作、操作和破解之法載入墨家兵法之中,封入百變機匣之中,並告誡後人,隻可習得破解之法,任何人不得製造此殺戮邪器。而今,此殺戮邪器再現江湖,並為苛政酷刑的暴秦所用,便是這芸芸眾生的一場浩劫啊!”
钜子腹這番話不僅使得墨家眾人議論紛紛,也讓荊無涯驚奇不已。他雖聽聞墨家乃兼愛非攻的仁義之師,本以為隻是個打著俠義旗號的門派而已,但是從未想到這墨家奇術,竟有如此神奇,聽聞著墨家曆史也著實讓人稱奇,於是便愈發對墨家奇術生了興趣。
“然我墨家曆代以兼愛非攻為己任,現蒼生既已現凶劫,我等必然義不容辭,還望眾位明曉大義,以赴生死之托。”
“我等隨時聽候钜子調遣,赴湯蹈刃,死不旋踵!”墨家眾人的異口同聲昭示這他們此時顯然已抱定生死,在生死之事上從未猶豫半分,果不愧為墨家死士。
“好,如此老夫便拜托諸位了。目前老夫還不清楚這機關戰獸是何人製作,何人操縱,為做好萬全準備,當下還請各位門主、堂主從速行事,不遺餘力。天機門門主天乾上前聽令。”
“弟子在。”天乾聞的號令,急忙上前跪聽。
“你帶上我的親筆書信,領天機門弟子火速前往你師叔孟無形的彙英坊,務必將此信交給你師叔,一切事由信中自有交待。”
“弟子領命。”
“神風門門主巽風上前聽令。”
“弟子在。”
“你速領神風門弟子前往楚、魏、韓、燕、齊,與那裏分堂的墨家弟子取得聯係,並說服其他五國共同出兵,阻斷函穀關,逼迫秦軍回守鹹陽。”
“弟子領命。”
“聖火門門主火離上前聽令。”
“弟子在。”
“你加派人手負責督造守城戰具,限你三日之內造得連弩車、轉射機、藉車數輛,以備邯鄲之戰。”
“弟子領命。”
“玄陣門門主山艮,老夫前些日子命你在邯鄲城外用壘石築得奇門玄陣,以阻秦軍行進,你可辦妥?”
“一切均依钜子號令,業已辦妥。”
“雷震、地坤、水坎你三人隨我回邯鄲城速見李牧將軍,共商拒秦大事。”
“弟子遵命。”
轉眼之間,钜子腹寥寥數詞已將所有安排盡數完畢,而且部署十分周密,毫不透風,實在令人驚歎。荊無涯覺得此番那山野獵戶完全好似變了個人似的,完全沒了那邋遢醃臢的情態,取而代之的反倒是一種氣定神閑的賢者之風。可是他剛想嘖嘖讚歎其一番,忽然想起自己的佩劍還在那老頭手中,心中不免有來了些不快。
“那個啥,钜子老人家是吧?你好像還欠我一樣東西沒還的吧。”荊無涯倒是顧不得這莊嚴肅穆的場合,直接從那角落裏蹦了出來,開口便質問道。
“大膽,竟敢對钜子如此無禮!”墨家八子之中卻有一人聞聽此話,實為不爽,急忙大喝道。
“嗬嗬,笑話,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怎麼就無禮了。”荊無涯聽得那聲音有些熟悉,但卻並不在意,倒是耍起了無賴。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那偷喝人家美酒的公子啊,喝多了話也說不出,路也走不動了,如今剛剛有些恢複,便就忘了那舊傷之痛拉,嗬嗬。”
荊無涯定睛望去,這哪裏是別人,正是那給自己下毒的俊俏公子啊,怪不得剛才聽得那聲音好生熟悉。不對,此刻看得那人,已經是女裝打扮,紅顏粉頰,柳腰細眉,這哪裏是啥公子,分明就是一女子。
“你,你這惡婦。”荊無涯被那女子一番羞辱,十分惱火,但卻絲毫拿她沒有辦法。
“某人剛才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可是分明是自己欠債在前,還有臉來此耍無賴,確真是不知羞恥。”那女子依然不依不饒,字字中傷荊無涯要害。
“八妹,休得無禮,荊公子是師父讓我請他來的。”此時,山艮終於出來解圍了。
“可是——”
“兌澤,我讓你將七星龍淵還給荊公子,你是否又胡來了。”倒是钜子腹的話語顯得更為神聖威嚴。
“師父,那無賴未等我還劍與他,便將我墨家據點搗毀一通,所以我才——”
“好了,你無需解釋,師父知曉了。無涯,昨日借你寶劍一用,今日老夫本當歸還,然則你確實也損毀了我不少物什,如今你若能幫我辦成一件事,我便將此劍歸還與你,你看如何?”
荊無涯聽得那钜子腹這番話語,心裏盤算著他又想耍什麼花樣,可是自己的兵刃卻是在對方手中,所謂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於是隻得隨聲問道:“卻是何事?”
“此去韓國腹地有一處神秘之地,名為機關塚,乃公輸家族後裔所在地。四大戰獸本是其先祖公輸班所造,所以解鈴還須係鈴人,此番我要你前去向機關塚主公輸穀借那四大戰獸機關圖紙一閱,不知你意下如何?”
荊無涯心裏暗道:聽著就不是啥好差事,還意下如何,分明就是一火坑。於是他便想盡辦法盱眙推諉:“钜子老人家,一來這神秘之地機關塚身在何處,我亦不知,二來我與那機關塚主公輸穀素未謀麵,如何能借的那機關圖紙?”
哪知那钜子腹似乎早已料到荊無涯會有此說法,隻見他哈哈大笑道:“這個無涯你不必擔心,我自會派一名得力弟子相助你前往。”說罷,目光掃向了兌澤,悠然而語:“兌澤,你就辛苦一下,陪同無涯走一趟吧。”
“師父——”兌澤一聽師父安排的是她,卻是一百個不樂意,於是又衝著師父撒起嬌來。
“你難道要違抗钜子令嗎?”哪知這會兒钜子腹忽然臉色一變,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手中還有著一塊亮澄澄的東西,看著有點讓人心裏打顫。
見得師父如此態度,兌澤也不好再說什麼了,隻得默然答應,因為她深知這钜子令一出,便是軍令如山,任何人都不得違抗。倒是那荊無涯見推諉不掉,自知是中了那钜子老兒的局了,可事到如今也沒有台階可以下了,便也隻得硬著頭皮答應,隻是心中很是不爽,總想著撈些便宜,他忽然想起既然那墨家異術如此厲害,何不學的那一招半式,以後闖蕩江湖也好混口飯吃,於是便談起了條件:“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推諉,不過钜子你老人家也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請講。”
“事成之後,你得收我為墨家關門弟子。”
“你做夢!”兌澤一聽此話,便立馬給荊無涯潑了瓢冷水。
不過倒是那钜子腹聽的此言,便也知道荊無涯葫蘆裏想賣什麼藥,於是便爽快的一口答應:“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