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蕭讓,好像是陸青嬋從入宮那一就命定的事,她養在太後身邊,婚事自然是由不得父母了,蕭讓是毓貴妃的兒子,兩個人在宮裏碰麵的機會多,那時候的瑾妃還笑著調侃過毓貴妃:“你這麼喜歡陸家這丫頭,做不成女兒便做兒媳也好。”
陸家的女兒長大了是要嫁給三殿下的,這是紫禁城裏心照不宣的事,無所謂歡喜不歡喜、願意不願意。
“是。”
太後看著乖覺坐在一旁繡墩上的陸青嬋:“本該在三年前就讓你和老三完婚的,可那時候慧肅太後新喪,老三守了三年孝期,那時候也確實覺得委屈了你,讓你又等了他三年。如今苦盡甘來的時候,又出了這樣的事。我來問你,在瀛台的這些日子,你可夢到過老三?”
她已經做了二十年毓貴妃了,平帝晚年後位空懸,她儼然已經是這煊赫王宮的主子,雖然此刻她的生命已宛若衰微之火,即將覆滅之王朝的高牆之內,可此刻,她輕描淡寫的語氣卻好似無數風刀霜劍射向那個年輕的女子。
她看不清陸青嬋的表情,隻在朦朧中看見她像是一片輕盈的羽毛輕飄飄地跪在了她的拔步床前:“妾有罪。”
太後是親自教育她長大的,她手把手的教導,就是為了把她打造成一個完美無瑕的皇後,如今陸青嬋也確實如她所願,溫馴而柔旎,舉手投足行為舉止都是她所滿意的模樣,這個王朝不需要鋒芒太盛的人,尤其不需要一個過於耀眼的皇後。
現在她跪在這,低垂著頭顱,柔弱又順從。
這就是陸青嬋的好處,太後淡淡:“你確實有罪。老三這一輩子約麼就這樣了,宗人府那個地方進去難出來也難,你難道就甘願在瀛台這麼熬著,熬到死麼?到最後落個和叔不清不楚的名聲,讓你父親被下人戳脊梁骨麼?”
宮裏死字也是犯忌諱的,可太後顯然什麼都顧不得了,她淡淡:“嬪妃自戕是大罪,株連母家。哀家不讓你為難,賜你這一死,全了你貞潔的名聲,哀家還會和皇帝,讓他保全你身後全族的榮耀。陸青嬋,你可要想好了。”
看著陸青嬋的背影消失在喜鵲登枝的屏風之後,見禧走進來把太後扶起來,太後了很多話氣力也有些不濟,她靠在軟枕上看著窗戶上日光一閃一閃的影兒發呆,見禧輕聲問:“太後就這麼篤定皇後主子……”
“你不懂,陸家這丫頭,自就聽話得很,”太後的聲音淡得快要聽不清了,語氣裏帶著幾分如釋重負,微微凹陷的眼睛閃著幾分快要熄滅的光,“可惜了一個好孩子。東西我都備好了,等哀家死後,你親自給她送去吧。她這一死,成全了她自己,也成全了老三啊。”
屋子裏的檀香氣依舊是嫋嫋地帶著餘韻,風拍打著步步錦支摘窗。窗外簷角掛著的金銀索子泠泠的響,可這金玉撞擊的聲音沒來由讓人骨子裏都打顫。
雪簇簇地落著,漫都是細白的雪花,日頭都白慘慘的叫人發寒。皇後又如何,讓父母為人恥笑便是深恩負盡,似乎隻有懸在那梁子底下,辛辣的鴆酒從喉嚨灌進腔子裏,才能保全最後的些許體麵,見禧扶著太後躺下,看著她合上眼,才輕手輕腳地從暖閣裏退出去,在她回轉身子的時候,突然看見太後的眼角有一閃而過的瑩然。像珠子一樣滾進鬢角裏,再也不見蹤影了。
當夜裏,紫禁城的喪鍾敲了整整十二聲,層層疊疊的鍾聲像是流水漣漪一樣蕩漾出去,裹住了這座皇庭。
殮那日,蕭恪見到了陸青嬋身邊的逢雪,這個丫鬟是他專門派去瀛台侍奉她的,那些跟著她從到大的丫頭,沒有一個能陪在她身邊,蕭恪不許,陸青嬋也沒有要求過。
逢雪是個細眉細眼的丫頭,她跪在乾清宮的金磚上:“主子爺,我們娘娘想去寧壽宮裏拜一拜大行太後,請主子爺恩準。”
恩準。
陸青嬋很少向他提要求,當初把她放到瀛台裏關著,他也過,想要什麼大可提。可大半年過去了,她隻字不提,現在她開了口,想去為大行太後跪靈,於情於理似乎他都不該回絕,這一遭養育之恩,若不全了她的心意,似乎便是讓她落進不忠不孝的境地。
蕭恪捏了捏眉心,放在膝上的手緩緩握成拳:“讓她在這昭仁殿待著,哪也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