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川木香 二(1 / 2)

博山爐的香氣淡淡的,叫人覺得心裏麵也熨帖了幾分,蕭恪略挑起眉四平八穩地坐在了圈椅上,任外頭山崩海嘯,這屋子裏大有幾分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的感覺,像是把某個四方的囹圄撕出了一個口子,蕭恪眼中露出幾分滿意的神色。

“朕最近要做些事,從今日起除了昭仁殿你哪裏都不要去,瑾太妃和蕭禮,你也都不要見了。”蕭恪回轉過身又看向了那張萬裏江山圖,過了很久才,“陸青嬋,朕得看好這個下。”

陸青嬋站在他背後,隻覺得他的身姿依然挺拔清雋看不見病氣,這位征戰南北、少年成名的將軍、如今的子,站在這幅圖前,倒又像是一位讀過聖賢書的儒生,他的眼睛依然堅定而自信。

他有意強調了瑾太妃和蕭禮,陸青嬋卻感覺一直哽在喉嚨口的那口氣終於喘勻了,原本準備過的一些話,也不用了。

“你弟弟就要外放去雲貴了,下月初三他來乾清宮謝恩,朕準你和他一刻鍾的話。”蕭恪依然背對著她,“你父親兵部的差事不錯,啟用陸青濯也是對你們陸家的一點獎賞。”

莫名的,這句話聽在耳朵裏就覺得有幾分熨帖,陸青嬋剛想跪下謝恩,蕭恪卻先她一步:“不用謝恩了,你回去吧。”

聽著陸青嬋輕輕淡淡的足音越走越遠,蕭恪似乎牽起唇角想笑,可下一秒卻又掩著唇咳起來,好不容易平息下去,他的薄唇帶著星星點點的紅。被他漫不經心地用帕子抹去,走到薰籠處點燃了燒成灰燼。

方朔送陸青嬋向昭仁殿走去,下錢糧的聲音層層疊疊地蕩漾出去,除了際那一抹細細的橙黃,東邊的空依舊被幽深的藍色取代。錯落的樓閣殿宇都籠在薄紗一樣的光影裏。

方朔走在陸青嬋邊上,手裏拎著宮燈替她打亮,雖然他是閹人,宮裏的主子們都嫌棄他們身上帶著醃臢晦氣,陸青嬋是難得一位不把厭惡擺在臉上的人,他不知道陸青嬋到底是怎麼想的,可在表麵上的和煦已經是十分難得了。

“娘娘,奴才有句話,想給娘娘聽。”

陸青嬋的腳步慢了幾分,輕輕嗯了一聲,方朔輕聲:“這話奴才算是僭越了,娘娘如今在紫禁城裏,仰仗的也是皇上,有時候,順流行船比逆水行舟強太多了。”點到即止,話間就到了昭仁殿門口,方朔沒有繼續下去,對著陸青嬋行了個禮,便踅身走了。

陸青嬋站在原地,似乎輕輕歎了一口氣。

煙柳成堆的京城,剛進了四月裏柳絮便團團地飄了起來,帶著幾分人間煙火的熱鬧氣息。烏桕樹的影子依舊婀娜地落在窗戶上。

隻是空氣是肅殺的,在這人間芳菲的四月裏,感受不到春日的融融暖意,聖躬不安的消息不脛而走,奏辦章京和南書房裏都減少了往乾清宮遞單折子。蟄伏已久的蟲豸都在朝堂上蠢蠢欲動起來,一場山崩海嘯顯然避無可避,迫在眉睫了。

陸青濯便是這這個時候來弘德殿向蕭恪謝恩的,他今年不過十五歲,五官間還帶著幾分青澀稚氣,可眼睛卻灼灼的發亮,帶著少年人骨子裏與生俱來的驕傲和明亮。他和其父是不同的兩類人,陸青濯比陸承望更仰慕這個年輕的皇帝。

蕭恪看著他跪在地上謝恩,陸青濯的臉上帶著初生牛犢不怕虎一般的躊躇滿誌,反倒讓蕭恪眼裏含了幾分笑意:“陸青濯,雲貴之地瘴氣橫行,豺狼當道,你要麵對的可不會是一片河清海晏,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複,你怕不怕?”

“回皇上,臣不怕!”他的聲音響亮又堅定,他高抬著頭,堅定的看著蕭恪,“臣請願,以臣血肉之軀為皇上橫掃四合!”輕狂又倔強,可蕭恪卻一點也不生氣,他笑著:“好!朕等著。”

他從萬裏江山圖前站起身,走到陸青濯麵前:“你要外放了,朕再賜你一個恩典。”罷,他緩步走出了弘德殿,正在陸青濯不解的時候,從五蝠捧壽的金絲楠屏風後麵,走出了一個纖細的人影。陸青濯訝然:“長姐?”

隨即回過神來,忙撩起衣袍跪在了陸青嬋麵前:“臣陸青濯見過主子娘娘。”

他見到陸青嬋的次數很多,早些年間在禦前行走,偶爾能在兆祥所門口碰見陸青嬋,姐弟兩個人並不敢有什麼交流,隻是遠遠地打個照麵看一眼,便已經是主子的恩典了。

起來,兄妹倆也隻有在過年的時候,陸承望帶著家眷進宮拜見太後的時候,才能幾句話罷了。

陸青嬋唇邊含著一抹笑,把他扶起來,替他理了理衣服,才輕聲:“一晃,我們青濯都這麼大了。”陸青嬋比他大了三歲,可在宮裏養大,素來端莊沉穩,起話來倒顯得成熟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