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能在這時候見到長姐,”陸青濯語氣之中難掩激動,“長姐過得好不好!皇上……”他眼中閃過一絲憂慮,聲音也戛然而止。
桌上放著有善才端來的新茶杯,汝窯的杯子,茶白色的釉,陸青嬋給他倒了一杯茶:“你覺得我過得好嗎?”她笑起來淡淡的,唇邊那對梨渦便蕩漾出溫柔的弧度,她端端正正地立在步步錦的支檻窗邊,娉婷著像一朵白山茶,眉眼間溫吞平靜,陸青濯一時竟不知道該什麼,他猶豫了一下,繼續:“母親一直很掛念你。”
提到母親,陸青嬋忍不住輕輕垂下了眼:“母親,她還好嗎?”
“長姐知道的……母親這幾年身子一向不大好。”陸青濯歎了口氣,“不過精神尚可,氣好的時候也能出去走走。”
陸青嬋輕輕點了點頭:“長兄外放去了南直隸,你如今也要去雲貴,往後家裏就隻有父親和母親兩個人了。我在京裏,卻也幫襯不到什麼。”看著陸青嬋的語氣裏帶著淡淡的遺憾,陸青濯安慰道:“母親也喜歡安靜,家裏養貓養狗的,也不覺得冷清。”
兩人的話還沒完,就聽見外頭方朔輕聲:“娘娘,將軍,時候到了。”
時間竟過得這樣快,陸青濯站直了身子:“長姐放心,我一定會殺敵立功,做皇上的肱骨之臣!”他的眼中滿滿都是對皇上的崇拜之情,陸青嬋也跟著笑起來,他們兩個人一起向門口走,走到門口的時候,陸青嬋拍了拍他的肩膀:“書上終有一別,可我也覺得,人生無處不相逢。”
陸青濯恭恭敬敬地對著陸青嬋行了一禮:“臣恭祝主子娘娘玉體康泰,長樂未央。”他的額頭貼在地上又抬起,身上穿著寬大的武臣補服,頭頂的頂戴花翎紅得耀眼。他對著陸青嬋一笑,好一副唇紅齒白的少年郎模樣,在描金漆鳳的彩繪雕梁間,像是春日裏最美的風光。
他轉身向慶祥門走去,陸青嬋目送他的背影很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你有一個好弟弟。”蕭恪緩步走到她身邊和她並肩而立,陸青嬋下意識想要行禮,卻又被蕭恪拉住了,蕭恪的目光穿越飛簷鴟尾的層疊宮闕,陸青嬋從側麵看向他,蕭恪的眼中依然平靜,閃著幾分淺淺的懷緬之色。
蕭恪真正被平帝注意到的時候,他已經十五歲了,那一年,大宛國進貢了一匹汗血馬,此馬性烈,一連摔下幾個馬夫,一時間無人敢近前為它套上鞍韉。大宛國的時辰耀武揚威地問:”莫非你們大佑國,找不到一位能降服此馬之人嗎?”
平帝臉上有幾分掛不住,當即道:“若有人能降服此馬,必有重賞。”
那是驚蟄,前一夜下了春雨,地上還帶著濕淋淋的水汽,命婦貴女們坐在一起,人人胸口都含著一口氣,蕭讓想要站起來,卻被毓貴妃用眼神製止了。正在眾人麵麵廝覷之時,蕭恪沉默地站了起來:“父皇,兒臣懇請一試。”
十五歲的蕭恪五官已經長出棱角,他的眼睛波瀾不驚也看不出喜怒,平帝對這個孩子並不重視,看到站起來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最寵愛的三皇子時,甚至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失望之色:“老五,量力而為。”
“兒臣知道。”他素來少言寡語,完這句話,就撿起了被甩在一邊的馬鞭,這馬鞭濕淋淋的,握在手中也有些滑膩,蕭恪穿著箭袖的騎服,眼睛裏閃爍著幾分凜然的微光。
那,大宛國終於知道,大佑不隻有一個三皇子,就連鮮少露麵的五皇子也是一位身手不凡的少年英才,蕭恪端端正正地坐在馬背上,手裏握著馬鞭,對著平帝露出一個淡淡地笑容來。
那日宴後,平帝問他:“你想要什麼獎賞?”
蕭恪的目光穿過人頭攢動,在陸青嬋的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後漫不經心地收回:“兒臣想為父皇征戰沙場。”他知道有些事不能一蹴而就,但是他可以等也願意忍,一個種子在心底種下,不管繞多遠的路,他也要奔著那個目的而去,頭破血流也要試一試。
橫有八荒,縱有千古;前途似海,來日方長。
陸青濯眼中閃爍的躊躇滿誌,總能讓蕭恪想起自己過去的那段時光,他看著娉婷而立的陸青嬋,似乎在感歎:“陸青濯,和你、你父親,還有你的長兄,不像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