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葉樸 一(1 / 2)

陸青嬋端起了藥碗,舀了一勺送到了蕭恪的唇邊,陸青嬋輕聲:“你問我為了什麼活著,我還沒想明白,所以你先別死,好不好?”

一碗藥勉強喝了一半就冷了,有善讓人送來第二碗,藥還沒進門,就看見慶節跑著進來:“娘娘,瑾太妃帶著十二殿下來了,這可該怎麼辦?”

陸青嬋放下碗緩緩站了起來,半支的窗外傳來零星的一縷風,帶著桃紅柳綠的春日芳菲景,和山雨欲來的一片人間肅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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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恪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很深的夢裏,這個夢境黏稠而無邊無際,像是有很多細細的刀片割過他的周身,一點一點撕裂他的五髒六腑,讓他卻難從中抽身。隱約聽見耳邊傳來陌生的聲音:“皇上憂思過重,殫精竭慮……”

這聲音又慢慢地淡了,遠了,隻覺得睡夢中有人拿著帕子替他擦去額角的冷汗,這手細膩而溫柔,病中的人,不管平日裏多麼頂立地,偶爾也想貪戀這種陌生的溫柔。他已經太多年沒有感受到這種溫暖了,他忍不住,把這隻手握得緊緊的。

宮漏沙沙,燈火葳蕤。

蕭恪緩緩睜開了眼睛,病中的乏力和燥熱依然沒有褪去,他感覺自己的手中握著另一隻手,他微微側過頭,就看見自己的罩床邊,伏著一個女人。她的手,正被自己握得緊緊的,甚至為了遷就他,她伏在自己的手臂上,睡得微微皺緊了眉心。

蕭恪的目光靜靜地落在陸青嬋身上。

躍動的火光落在她的臉上,她臉頰上還帶著細細的絨毛,羽睫低垂,神情似乎又幾分疲憊,嘴唇輕輕抿著,哪怕以這樣的姿勢,她都能睡得端莊安然,一看便知道是一板一眼地練過很多年的,此刻漫淡的燈下,她細膩如玉的皮膚白得近乎要發光。

夢裏那隻手的主人,應該就是她吧。

外麵響起一串腳步聲,鬼使神差的,蕭恪又把眼睛合上。

陸青嬋緩緩睜開了眼睛,她先前一直跪坐在腳凳上,蕭恪哪怕是在病中昏睡著,也牢牢握住她的手,此刻她試探著動了動手指,竟然順利地把手抽了出來。她扶著床榻站直了身子,方才那個姿勢壓得半邊身子都有些麻了。

蕭恪已經睡了三了,這幾年來,不管是在打仗還是登基之後在乾清宮處理政務,他常常要到三更才睡。如今哪怕睡著,他的眉心依然淺淺的皺著。陸青嬋猶豫了一下,伸手把他的眉心撫平。

有善端著托盤走了進來,正看見這一幕。陸青嬋的眼睛清清寧寧地落在萬歲爺身上,纖纖的指頭觸向了主子爺的眉心,周遭漆金繪彩殿堂倒像是陪襯,隻有陸青嬋帶著像荼靡花似的一點白,明亮又溫柔地站在罩床邊上。

他把托盤遞過去,陸青嬋便轉身接過,在一邊的繡墩上坐好。有善知道陸青嬋性情好,忍不住也多了兩句:“這幾日娘娘辛苦了,禦茶膳坊裏頭灶上還有兩副藥,這副要是喂不進去,後頭還有。”

陸青嬋抿著唇微微頷首,有善便又退了出去,陸青嬋用湯匙攪拌了幾次湯藥,等放得涼了些,才湊得近些在腳凳上坐好,她輕聲:“皇上,喝藥了。”

她知道眼前的人並不會回答,隻輕聲自顧地著:“藥有些苦,不過良藥苦口,皇上喝了自然藥到病除。”這般寧靜話的模樣,倒像極了哄勸孩子一樣。

湯匙送到皇帝嘴邊,沒料到蕭恪竟緩緩睜開了眼睛,那幽靜的眼睛,像是一片潭水,倒映著陸青嬋的眼睛。

陸青嬋的手微微一抖,湯藥便灑了兩滴,她忙抽出帕子去擦,沒料到手指還沒碰到蕭恪的衣服,蕭恪便握住了她的手,皇帝的手依然熱而有力,陸青嬋的手是微冷的。蕭恪開口了第一句話:“怎麼這麼涼?”

他好幾日沒有開口,嗓子有幾分低啞。陸青嬋輕聲回他:“皇上,妾不冷。”

蕭恪坐起來,陸青嬋替他在背後放了兩個軟枕讓他坐好,然後把湯藥端了過來,湯藥溫度正好,沒有放冷,蕭恪接過來一飲而盡。他本就不喜歡食甜食,喝了藥就把碗放在了托盤上。卻沒料到陸青嬋又端來一個放著果脯蜜餞的琺琅彩碟兒,示意他挑一個壓一壓苦味。

蕭恪本想擺了擺手不用了,陸青嬋輕聲:“您吃個試試,總比嘴裏一直苦著強。”這話軟綿綿的,像是一團軟軟的棉花,沒有什麼力道,可鬼使神差地,蕭恪就伸出了手,挑了一個咬在唇齒間,果然口舌生津,那股子澀苦的味道皆被壓住了。

就這麼三言兩語間,外頭的人聽見屋裏聲音,立刻一窩蜂地湧進來,見蕭恪醒了,人人臉上都是歡喜的笑意,有善跪在蕭恪的床前止不住地磕頭:“主子爺可算醒了,不妄娘娘三三夜,衣不解帶地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