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葉樸 一(2 / 2)

蕭恪把目光落在陸青嬋身上,她垂著眼沒有看他,掌心的手指纖纖的,像是一塊怎麼樣都捂不暖的玉,他把陸青嬋的手鬆開,叫了一聲方朔,方朔忙走上前,蕭恪指著陸青嬋:“你送她回去。”

陸青嬋順從地站了起來,走了兩步,能清晰地感受到一束目光落在她背後,這目光很平靜,可卻從始至終黏在她的背上,沒有移動半分。

太醫很快就來了,楊耀珍跪在罩床邊給蕭恪診脈,他診好脈之後才:“主子這一遭當真是凶險了,身子裏的沉屙一起發作了出來,如今熬過了,也算是最凶險的日子闖過來了,等臣給皇上再開兩貼藥,日後好生安養著,今年也就熬過了。多虧了娘娘這幾耐心服侍,一碗藥要喂半個時辰。”他一邊著,一邊拿帕子擦去額頭上的冷汗,“昨日是最凶險的,把瑾太妃都驚動了,卻被娘娘給阻了,您是沒瞧見啊,娘娘話像釘子似的……”

陸青嬋,孤零零的三個字,咀嚼在他的唇齒間,竟然帶著幾分餘韻悠長的芬芳來,那樣一個比嬌花還要柔弱的女人,脂粉堆成的柔旎溫軟,竟然還有這樣的膽量。

蕭恪平聲:“你細,是怎樣一個情形。”他頓了頓,又淡淡的補充道,“朕要聽實話!”

楊耀珍本就是大著膽子和皇上話,如今沒料到皇上竟然對這件事上心,隻得繼續:“皇上病曆都由太醫院和內務府封存著,不知道怎麼就有風聲傳了出去。瑾太妃來的時候,正趕上禦茶膳坊送藥,當即就被攔了。瑾太妃要進來,沒料到娘娘從裏頭走了出來,請瑾太妃回去。太妃不肯,要親眼瞧瞧才放心。沒料到娘娘……娘娘……”他咬了咬牙,狠下心:“娘娘把子六璽請了出來,這是皇上的旨意。”

開了這個頭,後麵的話也就得更順暢:“送走了瑾太妃,前後也不過大半個時辰的事,吏部尚書季安季大人親自來到弘德殿,有緊急地政務要請皇上過目,就算不見皇上,也非要看皇上的親筆批紅,奏本都遞到了條桌上,是……是娘娘批的紅。”

宮漏沙沙作響,楊耀珍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沒想到皇上竟然笑了一聲:“好啊。好一個陸青嬋,吃了熊心豹子膽!”這些字眼似乎是帶著殺氣的,可皇上的口吻卻聽不出喜怒,宮裏頭伺候的日子久了,怕的不是皇帝震怒,反而每當皇帝似笑非笑地挑起眉毛的時候,才正是底下的奴才們最膽戰心驚的時候。

可楊耀珍想起來陸青嬋立在春風裏的模樣,忍不住又聲申辯兩聲:“非常時期非常之法,還請皇上寬恕娘娘這回……”

蕭恪似乎比楊耀珍預料的更加平靜,他了句朕知道了,就讓楊耀珍跪安退下,弘德殿裏靜靜的,蕭恪的目光就落在了那個黃花梨木長條桌案和桌案上的綠釉雁頸燈上頭。陸青嬋就坐在這,由這一盞燈打亮,寫的批紅。

他批折子用的是文徴明的行草,陸青嬋會這個筆體他並不覺得奇怪。那還是一起上太學的時候,有一回蕭讓被劉汝寧罰抄四書,第二他就拿來一疊寫好的宣紙,上頭端端正正地寫滿了楷書,清雋而靈秀,不像是蕭讓的筆體,有一同念書的皇子問他,蕭讓滿不在乎地:“這是別人替我寫的。”

能替他抄書還不驚動毓貴妃的,約麼也隻有陸青嬋了。

那一,坐在最後一排素來少言寡語的蕭恪,在下學之後去了景陽宮,景陽宮是一座比較荒僻的藏書樓,他從裏頭找到了文徴明的碑帖。

文徴明的字,一練就是好幾年,哪怕在行軍打仗的時候,偶爾有空,他也會練兩頁,像是成了什麼習慣一般。蕭恪心裏也覺得有幾分奇怪,明明早已經是七八年前的事了,竟還能讓他恍惚覺得,像是昨才發生的一樣。

想到原本隻替蕭讓抄書的陸青嬋,如今也替他寫了這麼一回字兒,蕭恪腦子裏第一反應竟然不是生氣,而是有那麼一二分的歡喜。不過他很快又抑製住了,緩緩抿平了嘴角。

他不知道陸青嬋的朱批寫了什麼,不過既然能騙過季安,那他也並沒有放心不下。色已經露出了些許的晴好,蕭恪在心裏念了陸青嬋的名字,沒料到慶節卻問:“娘娘剛走不久,皇上可要把娘娘叫來?”

蕭恪這才發覺,自己竟不由自主地念出了聲。

“讓她歇著吧,歇好了再來見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