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弘德殿裏走出來,楊耀珍出了一腦門子的汗,他正好迎上送完陸青嬋回來的方朔,忍不住哭喪著臉:“方公公,皇上方才問我昨的事,我隻得照了,如今可該怎麼是好?”
瞞的了一時瞞不了一世,皇上不會受蒙蔽,今日不蕭恪也有的是法子知道。方朔原本也明白,根本就騙不過皇上,這件事陸青嬋一定也明白,他搖了搖頭:“您先回去吧,這事兒得看皇上的意思啊。”
方朔走進弘德殿的時候,殿裏已經恢複原本的寧靜,除了在裏頭侍候的奴才們,其餘的人都已經退了出去,方朔給蕭恪行了一禮:“娘娘已經回去歇下了。”
蕭恪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個陸青嬋方才端過的琺琅彩碟兒上:“昨,她動用了六璽,替朕寫了批紅?”
這話從蕭恪的口中出來,他的語氣十分平淡,哪怕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方朔卻抑製不住地打起了鼓,他撩起衣袍跪得端正:“回皇上,子有六璽,娘娘拿的是其中的皇帝信璽。昨日瑾太妃和季大人來得匆忙,咱們弘德殿裏沒人能招架,隻有娘娘在這時候能兩句話,娘娘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方朔是蕭恪身邊的老人兒了,蕭恪生性多疑,對於跟在自己身邊的人都有極苛刻的要求,方朔能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就是因為他知道什麼話該,什麼話不該,平日裏站在乾清宮門口,寡淡著一張臉。蕭恪的目光轉向他:“她到底給你們灌了什麼迷魂湯,怎麼一個又一個,全都護著她?”
這語氣裏沒什麼喜怒,若是有善和慶節在一定兩股戰戰不敢多言語了,可方朔還是大著膽子了:“不是奴才們護著娘娘,是娘娘向來護著奴才們,拿奴才們當人看。有善和慶節這兩個猴崽子,最喜歡去辦昭仁殿的差事,因為去的時候,娘娘會賞杯茶水,給塊兒點心,偶爾會問問奴才們差事好不好做。奴才們沒兒沒女的東西,沒人疼,可娘娘這幾句話,得奴才們舒坦。”
陸青嬋就像是停在紫禁城頭頂的一片雲,綿軟的像個麵團,不管是身邊的什麼人,都能得到她的潤澤,過了很久,蕭恪:“除了瑾太妃和季安,前朝那邊還有什麼動靜?”
後宮的蠢蠢欲動便是前朝的縮影,後宮已然如此,前朝自然有更凶險的刀光劍影,京城內外勾結成一片,波及之大,令人發指。
聽方朔一字一句地講完,蕭恪森然陰鬱:“瑾太妃,吏部,確實要收拾了,叫陸承望、高趲平還有李授業立刻入京來見朕。”他不過才病了幾日,他們便蠢蠢欲動,此時再不鏟除,便是養虎為患。
他臉上還帶著幾分病態的紅,那雙眼睛又帶上了熟悉的冷冽和肅殺,方朔知道勸不住他,了聲是,然後退了出去。這走到門口的時候,一個念頭在方朔心裏盤旋起來。
約麼,昭仁殿那位娘娘,會成為第一個能勸住主子爺的人吧。
那夜裏,京裏下了好大一場雨。劈裏啪啦的雨珠子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道,把宮牆旁邊的兩株杏花樹打得七零八落,雨珠子落在青磚上頭,攜帶著幾分土腥味橫衝直撞地散進屋子裏。
也不單單是土腥味,伴著那蕭疏的春雨一起飄進屋的,還有黏膩的血腥氣。
在陸承望的授意下,一位侍郎遞了折子彈劾季安貪汙糧餉。
季安被下了牢獄,那一的李授業卻並不平靜。走出南書房,他叫來一個戶部的侍郎,淡淡:“三日後是叫大起的日子,你在那一遞折子,彈劾季安謀反!”
三言兩語間,那侍郎臉上就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那如此一來,朝堂上又要牽連出一大批人,到時候連咱們戶部也難免卷入其中啊!”
宮裏依舊是欣欣向榮的春日風致,李授業掖著手往前走:“季黨們隔岸觀火,已經打算明哲保身了,可若是季安垮了,朝上便是我和陸承望兩家獨大,你皇上會把手伸向誰?我讓你彈劾他謀反,季黨們的如意算盤就落空了,因為若他真以謀反定罪,牽連更大,他的黨羽們都難逃一死,隻會更努力地運作起來,有他們一起運作,季安也許就不會那麼容易死。退一步,皇上登基之初,也沒有那麼多臣子可殺。有季安給咱們當靶子,留給咱們部署的時間也就更長。”
可顯然,李授業的如意算盤再一次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