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禮法規程,她的繼承權在京畿雲氏,父親這邊的一切都與她沒有實際關係,將來父母留下的言氏家業隻會屬於她的弟弟妹妹。
十餘年來,她的吃穿用度、一應開銷,全是祖母派人從京中送來原州,其實也正是因為這個。
奇怪嗎?在親生父母跟前反倒成了“寄人籬下”,這就是雲知意十餘年來在家中處境古怪的根源。
“我這兩日就會派人捎信給祖母,您不必擔心。等我搬去雲氏祖宅後,之後不管惹出什麼,您都千萬別出頭。若到時實在敷衍不過,跟著別人罵我幾句都沒關係。鄴城人人都知我是京畿雲氏,向來不受您與母親過多約束的。等我搬出去,旁人在明麵上就更不能因為我而指摘您什麼。”
上輩子她不舍得與言家劃清關係,非要跟弟弟妹妹爭這本不屬於她的家。最後三人鬧得僵極了,父母夾在中間也左右為難好些年。
上一次的今日,母親發脾氣趕她出去,她負氣住了三客棧,最後被父親哄著勸著接了回來。
可此之後的第五年,隨著言知時、言知白長大,她與弟弟妹妹之間的矛盾愈發尖銳,家裏雞飛狗跳是常事。
母親實在怕親姐弟三個會當真反目成仇,最後竟是跪下求她搬去雲氏祖宅的。
那一走,雲知意至死沒再踏進身後這扇宅門。
如今她還是決定搬出去,卻不再是為了置氣。
畢竟她接下來要做很多事,搬出去,是為了不給這個原本平靜的家招來絲毫麻煩,也是不想重複一次曾經的難堪。
既走運重生,無論公事還是私事,同樣的錯,她絕不會犯兩次。
這一次不需要等到母親暗自承受數年痛苦煎熬,再狠下心跪地求她離開。
就借今次的機會,她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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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珝對雲知意向來疼愛又縱容,什麼事都順著她,從不半句重話。
這次卻被氣得不輕,一向斯文的言大人暴跳如雷,追著雲知意吼得震響,險些上手揍她。
“你敢再一遍?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雲大姐活了兩輩子,卻是頭回將自家親爹惹出這麼大肝火。她有些狼狽,應付得異常生疏。
“爹,您冷靜下來,我的意思是……”
“我冷靜個屁!我孩子都要離家出走了,你叫我冷靜?!”
“您不還有言知時和言知白兩個孩子嗎?而且我又不是走了就不認您……”
“你別話!再話我真要揍你了!”
父女倆在家門口鬧出這麼大動靜,不但自家人紛紛跑出來關切,竟將隔壁的霍家也驚動了。
“爹!親爹!”雲知意尷尬地扭頭躲著霍家門口那堆探究的目光,使勁推著父親。
“咱們回家,回家再罵。好不好?”
“回什麼家?你不是翅膀硬了,出息大了,要搬出去自立門戶嗎?!”言珝氣衝衝吼著,卻還是順著她的力道,重重踏著步子進了家門去。
十二歲的妹妹言知白聞訊趕來看熱鬧,見父親與長姐已經進來了,便探頭探腦在旁起哄:“長姐真要搬走啦?”
言珝性子和氣,雲昉對兩個的又溺愛,一向都是雲知意在學業上對他們要求多些。
平時有父親給雲知意撐腰,兩個的在她麵前敢怒不敢言,心裏煩這長姐卻不是一兩了。
此刻見雲知意惹得父親大動肝火,言知白見機不可失,哪忍得住心中那股子幸災樂禍。
“那,長姐讓我每日臨的字帖,往後我是不是就不必寫了?南院那座朱紅書樓,是不是也能讓給我了?”
雲知意正手忙腳亂安撫父親呢,妹妹卻跳出來火上澆油,她氣不打一處來,冷冷一個眼刀就飛了過去。
“字帖你愛寫不寫!漂漂亮亮一個姑娘,字醜如狗刨,丟的又不是我的臉!”
以往雲知意雖嚴格督促言知白功課,卻沒這麼凶冷地吼過她。猝不及防的言知白愣在原地,眼裏旋即包起淚。
煩躁的言珝也將矛頭轉向她:“哭什麼?朱紅書樓你就別做夢了!一的,讓你讀個書好似做苦役,若那書樓給你,無非也就躲在裏頭偷吃點心睡大覺!那是你長姐讀書的地方,不是給你當豬圈用的!”
接連遭受來自長姐與父親的雙重暴擊,言知白再也忍不住,抹著淚就跑去找母親告狀,任婢女在後頭追得個上氣不接下氣。
向來清靜文雅的言家宅院,十幾年來第一次如此……雞飛狗跳。
言珝這會兒沒心情管女兒,轉頭對雲知意沉聲喝道:“給我滾進書房清楚,你到底是打算做些什麼不要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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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內,父女倆對桌而坐。
雲知意雙手扶著桌沿,目光低垂看著自己鞋尖上綴著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