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的新任頂頭上官,前日瞞著人見了霍奉卿,昨日又偷偷找過我。”
言珝有些意外,稍斂怒容,既驚且疑:“新任州牧盛敬侑?他找你做什麼?敘舊?”
“我七歲離京來原州,中間這十餘年和他又不曾互通音訊,也就大前年,秋季長休到鬆原遊玩時偶遇過一回,有什麼舊可敘?”
雲知意晃了晃腳尖,低聲回。
言珝很快明白過來,怒氣重新高漲,卻不是針對雲知意的。“盛敬侑什麼意思?!”
像雲知意、霍奉卿、陳琇這種常年虎踞鄴城庠學前三甲的學子,隻要不出大錯,將來在原州官場必有一席之地。
新老交替是官場常態,誰提拔的年輕後生就算誰的門生,這也是不成文的默契。
所以,原州各方勢力中但凡有遠見的主事者,都會想到提前在他們三人身上押寶。
若是別的任何一個老狐狸提前拉攏雲知意,就算被外間知曉,問題都不大。但盛敬侑在暗中單獨麵見雲知意,那就不合適!非常不合適!
言珝氣得吹胡子瞪眼,拍著桌子道:“還有不到一年你就要官考,他與你算有私交淵源,若真為你好,就更該格外避嫌!在原州考個官對你來本是手到擒來,他這麼一攪和,旁人不得以為你是靠雲家攀了他的後門關係?!”
“可不是麼?我從就煩他。再正大光明的事,到他手上都會被做得鬼鬼祟祟。當年我叔揍他不知多少回,總也改不了這德行。”雲知意低著頭,嘰嘰咕咕聲附議。
她的乖巧附議讓言珝稍感安慰,灌了口茶平心後,沒好氣地詢問:“盛敬侑怎麼跟你的?”
“他跟我談條件,讓我將州丞府暗查黑市賭檔的所有部署都告訴他。他的意思是,若我配合這次,將來無論我進州丞府還是州牧府,他都會在暗中鼎力扶持。”
雲知意撓了撓額心金箔。上輩子真沒這出,這讓她很煩躁。
“爹,您他是不是雞賊?無非就一個空架子新官,明年還在不在任都難,倒好意思紅口白牙許諾我好處。”
“他想做什麼?截州丞府的胡?”
言珝蹙眉,若有所思:“如此看來,此人雖是初次領官職,倒也並非全無章法……就是這手段不入流了些。”
盛敬侑自長在京城,在原州既無人脈又無民望,若不積極籠絡年輕後生儲為己用,他這名義上的“原州最高主官”無非還是被州丞府架空的命。
所以他才來沒多久,就敏銳地向霍奉卿、雲知意、陳琇提前發出延攬訊息。
但光籠絡人才顯然不夠。
他需得盡快有一樁亮眼且轟動的實績,以此給原州百姓拜個碼頭,也稍稍從州丞府奪過些許實權。
所以他想到從雲知意這裏下手,截州丞府整頓黑市賭檔這個胡。
“你答應他了嗎?”言珝扶額,看著同樣發愁的女兒。
雲知意悶悶搖頭:“我沒想好。”
“緒子,”言珝輕聲喚了她的乳名,“我想,朝廷大概是覺得州丞府有什麼問題,才會派了盛敬侑來。此事就算你不答應,他也會再尋別的法子。”
“我知道。出於大局考量,我好像是該站在他那邊……”
雲知意緩緩抬起雙手,合掌捂住臉。
如今多了上輩子七八年的為官經曆,她原以為自己能毫不猶豫地做出決定。
“哎,反正不管怎麼樣,這事我已經卷進去了。最後不是得罪他和他背後的京中人,就是得罪州丞府。所以,不管最後我選靠哪邊,都必須盡早搬去雲家祖宅。雲氏會在背後護我,卻未必會護您,我不能給您惹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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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考完最後一門後,霍奉卿回北城官驛收拾了自己客房內的物品,等家裏派馬車來接回家時,太陽都已落山。
才進大門,他弟弟霍奉安就蹦躂著衝上來,擠眉弄眼地怪笑。
“大哥,你回來晚了,錯過鄰居家一場大的熱鬧!言大人氣得咧,差點在家門口打孩子。”
“胡八道。言大人怎麼會打孩子?”
霍奉卿輕瞪弟弟一眼,邊走邊隨口問:“是言知時又飛簷走壁了,還是言知白又逃學躲懶了?”
“都不是。是雲大姐要離家出走,自立門戶!”弟弟得意地宣布了驚謎底。
霍奉卿愣住:“哪個雲大姐?”
“原州還能有哪個雲大姐?就隔壁的雲知意……啊!”霍奉安猛地捂住腦門,疼得齜牙咧嘴,“大哥,你怎麼突然打人?”
“‘雲知意’是你叫的嗎?”霍奉卿臉色極其冰冷,轉身就往外走。
霍奉安揉著發紅的腦門,對著他的背影委屈嘟囔:“她不就這名兒?不然我該叫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