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3)

承嘉十三年九月初一,寅時平旦,殘月遙看依稀黎明。

光未亮,鄴城還在殘夢中,城外的南河渡碼頭已熱鬧非凡。

漕運司吏們查看每位商旅的名牒,核對每艘貨船上的物品有無可疑違禁,一遍遍不厭其煩地重複著枯燥流程。

船工們肩挑背扛,汗水濕透鬢發,卻不曾被那些摞起來比他們還高的沉重貨物壓垮,每張飽經風吹日曬的粗糙麵龐上都是笑。

船老大們忙著妙語送船客,或與等候在岸邊的貨主們對單驗貨,不見長途水路顛簸後的疲乏與不耐煩。

平凡的人們,就這樣喧嘩勤勞地開啟了新一。

雲知意站在不遠處的樹林中,沉默笑望著碼頭上的喧鬧浮生。

她不是英雄,也自知成不了名動青史的大人物。可骨子裏終有那麼幾分癡愚。

哪怕上輩子最終被陷害、被誤解、被仇恨,可當鬥轉星移、人生重來,她還是沒能服自己選擇另一條路。

書上寫的,師長教的,她還是信。

真蠢,不是嗎?

噙笑自嘲間,有位咬著炊餅的麻衣中年漢悄然近前,停在了她身後。

雲知意斂神回眸。

中年漢將剩下的半炊餅塞進口中,抱拳行禮。雲知意淡淡頷首致意,又將目光轉回碼頭。

“雲大姐果真打定主意了?”中年漢問。

雲知意遠目輕笑:“一直沒個定準的,不是郝當家你嗎?此前中間人也在你我之間奔走傳話月餘,近來半個月裏來你我也已麵談三回,可你卻始終含糊拖延。若今日仍有猶豫,之後就不必再見了。鄴城不隻你手裏有賭檔,我抱著真金白銀,找誰買不是買?”

“這……我直了啊,”郝當家道,“您堂堂雲大姐,無端端的,怎麼想起要買個賭檔?”

“之前已托中間人對您解釋過,為表誠意,我再最後一次。我和父母鬧翻了,眼下已搬出來自立門戶。明年我就要官考,之後仕途上需打點的開銷處太多,且是長期,所以我得有個來錢快的產業。”

雲知意眺望著熱鬧的江麵,攏了攏身上披風。

“你急著變現,我急著置產,本該是一拍即合的痛快交易。拖拖拉拉將近兩月還沒談成,實話,我的耐性已耗盡了。”

郝當家語帶狐疑試探:“您若缺錢,京畿雲氏哪會坐視不理?”

“我京畿雲氏如何向族中子弟分配錢銀,”雲知意回眸,笑眼冷厲,“縱我敢,你又真敢聽嗎?”

世家貴胄的事向來諱莫如深,郝當家這樣的油滑老江湖自不會真想刨根問底,不過試探而已。

若她被牽著鼻子走,真給出個細節翔實的理由,那隻會加深郝當家心中消散殆盡的疑慮。

聽她此言,郝當家果然沒再追問,終於掀了底牌:“我最早開出的條件是出讓南城那間賭檔一半股,您卻堅持要占七成,這讓我很為難。賭檔雖是我牽頭經營,但還有幾個東主占股,若我答應您,就得將他們擠出局。兩邊我都得罪不起啊。”

“看來中間人傳漏了話?我原話是,我要占七成股,卻一次付你九成的錢,”雲知意直視著他,“之後每月盈利我也隻分七成,另兩成你要算作經營成本還是留作己用,都隨你。”

郝當家驚愕地張了張嘴,一時無話。

“我要的結果是:那間賭檔從今後始終我七你三,台麵上的事照舊由你全權做主,我隻管看賬本分紅,”雲知意道,“我盤間賭檔在名下,這事冒了多大風險,你應該想得到。若太多人裹在裏頭,我心裏不踏實。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