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歲的蕭景鑠，他皺著小眉頭，盯了蕭景霖半晌，回過頭歪歪斜斜的向懿貴妃跑去，扯著她的裙角將她拉到蕭景霖身邊。
懿貴妃微笑著蕭景霖，溫柔的拍了拍他的後背，“怎麼了，景霖在為什麼事煩惱呢？”
她的聲音溫柔，仿佛一片落葉掉落水中，蕩起一圈一圈的漣漪，溫柔而又緩慢，蕭景霖搖了搖頭，“父皇說我不愛武，沒有男子漢氣概。”
懿貴妃笑的更加溫柔，抱起蕭景鑠，同他一起坐在池邊，盯著不遠處的一朵荷花，“文和武同樣重要，武將戍守邊關，保家衛國，而文官呢，要時時對皇帝諫言，保證皇帝的德行不出現偏差，又要出謀劃策，為保衛國家貢獻良計。你若是真不喜歡武，在文上多放一點精力也未嚐不可，隻是，你不要怪你父皇，如今時局並不太安穩，他也想把你培養成一員大將，將來保衛家國。”
蕭景霖定定的看著這個放下貴妃身份，同他一起坐在地上的女子，有那麼一刹那，他覺得自己眼眶灼熱。
蕭景霖陷在回憶裏，嘴角含笑，眼神也是那般柔和，孔陽靜靜的陪他站著，並不打斷他的回憶。
“她是這世間我見過最美麗溫柔的女子，孔陽，你同你母妃很像。”蕭景霖歎了口氣，帶著懷念從回憶裏出來。“可惜，我未能見過她一麵。”孔陽半合了眼，語氣裏滿是遺憾，那般美好的人，她竟沒有機會同她見上一麵。
衍慶宮裏已經擺好了午膳，李妃正坐在桌前等著蕭景霖回來，上好的秋水香化作煙霧消散在空氣裏，無影無蹤。
孔陽同蕭景霖一路說笑著來到衍慶宮，看到坐在桌前的李妃，孔陽同她相互福了一禮，才坐下來用膳。
李妃親手夾了龍井蝦仁放到孔陽麵前的盤子裏，“你小時候最愛我宮裏的龍井蝦仁。”
孔陽道了謝，夾起一枚蝦仁送入口中，果然唇齒留香，清口開胃，令人回味無窮，“我雖然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但剛剛在來的路上三皇兄也同我講了幾件兒時的趣事，說我總是喜歡纏著哥哥，央他帶我來衍慶宮。”
李妃聽聞放下筷子彎了嘴角，“你小時候愛吃我宮裏的龍井蝦仁，可總不肯一個人來，定要拽著景鑠才肯。”
蕭景霖接著說道，“可不是，你呀，一直粘著景鑠，前陣子他奉旨出京，你可是同父皇慪了好一陣子氣。”
孔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繼續聽李妃同她講童年的事，一席間總有笑聲傳出來，一壺上好的花雕酒也差不多見了底。
“你母親是那樣好，我生景霖的時候，若不是她為我行針，恐怕也沒有我們母子的今天。後來我們無話不談，可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就，怎麼就”李妃終是不勝酒力，醉臥在桌前，合上瀲灩的雙眸，睡了過去。
孔陽吩咐了侍女照拂好李妃，便同蕭景霖辭別，回自己的昭華宮。
選了條與來時不同的路，路上不再有似火的石榴花，有的是一樹一樹的未到花期的合歡。
孔陽彎了嘴角，腦子回響著剛剛李妃的話，她說，懿貴妃生前最愛的就是合歡樹，陛下為她將怡景宮裏所有的樹都拔了，全部改種成合歡，隻為討懿貴妃一笑。
大概自己這麼受寵都是借了母妃的光吧。孔陽望著合歡樹想。
她又想起昨夜無聊時看的本朝記事，正巧是她母妃的那一頁。
書上記載著，帝見溪有一浣紗女，波光之間，疑是仙下，心甚悅，乃邀之馬。將入宮後，封為貴人，後位至貴妃，寵冠六宮，後尚不及。後世有傳，帝愛懿貴妃，恨不將江山皆與之。
連皇後都比不上的榮寵，全都加在一個沒有顯赫家世的普通女子身上，那該是怎樣的喜愛，恨不能將江山都送給她，隻為了她能展顏一笑。
孔陽忽然有些羨慕這個女子，在這個佳麗萬千的後宮裏，她竟能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直至死去，大概，她也是幸福的。
仿佛間，孔陽看到了那個立於合歡之間的女子，宮裝在風中獵獵而舞，將她與萬千合歡花融為一處，她就站在這一片嬌豔之中，看著花開荼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