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慢悠悠地往岸上靠。
江容站在船頭,發現鄭將軍似乎在偷看她。
想到他和自己那便宜娘親的淒美愛情故事,知道他在透過她看誰,江容在心底輕輕地歎了口氣,稍稍低了頭去看腳下的船板,大方地讓鄭將軍打量了她好一會兒。
等船靠岸後,鄭將軍親自上前,和青梔一左一右,把她扶下了船。
江容想她沒那麼嬌弱,眼下這身體的狀況卻不容許她這麼,了也沒什麼信服力,隻好由著他們去了。
中年將軍英俊儒雅,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絲心翼翼,似乎把她當成了易碎的瓷娃娃,怕一不心會碰壞了她。
一直到她雙腳都站在了地上,站穩了,才退到一邊。
“殿下這邊請,莫叫他們衝撞了您。”
低沉醇朗的聲音裏,帶了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他們人下來了,馬車還沒下來,江容跟著鄭將軍站到一邊,看船上的人忙活。
心裏卻想著鄭將軍和周婕妤的事。
如果沒有那對惡心的帝後,他們應該是一對神仙眷侶。
可惜,造化弄人。
她剛才……
好像在鄭將軍眼裏看到了一絲痛苦。
她不知該怎麼安慰,貿然和鄭將軍話又好像不太好。
畢竟不清楚他的性格,萬一錯了話,惹得兩個人都不愉快,就不美了。
她沒事可做,便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
不遠處似乎是一條集市的出口。遠遠看去,可以看到裏麵形形色色的百姓,男女老少都有。
女子出行不用帶幕籬或帷帽,好像還有那種相攜而行的青年男女,看來這個世界的男女大防不是很嚴重,不曾被類似於程朱理學的學論毒害過。
挺好的。
其實,在她走出皇宮之前,發現宮裏沒有要求她戴帷帽或者幕籬,她就已經猜出了個大概。
如今再親眼見到街上這樣的情形,就更加確定了她的推測。
除此之外,還可以從她的腳上看出端倪。她的腳雖然了點兒,看起來好像隻有三十四碼左右,卻也是正常人的腳,沒被裹腳布殘害過。
要是叫她穿過來後麵對一雙裹殘廢了的腳,她的求生欲望可能會低很多。
在她看來,生命在於美食、運動和學習,不能跑不能跳,活著的樂趣就少了三分之一。
她不能忍。
……
江容看得開,還有心思想這想那,鄭將軍心裏卻百味雜陳。
他看著江容的側臉,陷入深深的痛苦中。
他這一輩子,處處受製於人,護不住心愛的女人,也護不了她的女兒。
江容表現得越是淡然,他就越心疼。
因為那個約定,他知道晉明帝不會為難江容,她在晉國的生活可能會比在越國好很多。
可是江容不知道這事。
對女孩而言,晉國應該是個龍潭虎穴,去了便是九死一生。她是抱著怎樣的心態,才會表現得如此不憂不懼?
這種問題不能細想。
一細想,他就更加痛恨自己的無能。
等江容觀察夠了回過頭來,發現身邊的英俊大叔仍維持著那副難過的表情,忍不住歎了口氣。
鄭將軍馬上回神:“海邊風大,殿下可是冷了?”
“不冷。”江容搖了搖頭。
“隻是突然感慨,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就是十五年。”
鄭將軍的親衛跟了他很多年,見江容開口,很有眼力見地帶人退了幾步,在二人和他人之間隔出了一定的距離。
他們所在的這一片比較開闊,碼頭上風大,周圍還有工人來來往往,忙忙碌碌,各種聲音都有。在這種環境下,江容刻意壓低了聲音,能聽清她話的,就隻有身邊的鄭將軍和青梔。
“母妃生下我後,就撒手去了,是芷莧姑姑把我帶大的。我四歲那年,芷莧姑姑染了重病,她最放不下我,怕我獨自一人無法健康長大。”
“除此之外,她還交代了我一件事。那件事……”
她到這裏,稍作停頓,轉眼看向鄭將軍:“其實是母妃臨死前交代給她的。”
鄭將軍用力握緊了佩戴在身側的劍柄,稍稍顫抖的手昭示著他的情緒。
他看著江容,麵帶激動與痛苦,似是怎麼也想不到,時隔這麼多年,他竟然能從江容口中聽到故人的消息。
哪怕隻是“一件事”,也足以讓他激動。
“母妃叫她帶一句話給鄭將軍。”
江容:“可惜後宮裏布滿了皇後的爪牙,她沒能完成,便交代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