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五、司馬光上表把痛罵王安石(2 / 3)

鄧綰本有辯士之風,更兼俯仰作態,語言感染力極強,加上楊繪一上來便點了他的名,必定有一番爭執,因此一開口便引起了眾人的注意。鄧綰有意略作停頓,仿佛是要讓眾人洗耳以恭聽。“禦史,陛下之左右耳目也。左右耳目以利為害,以直為曲,以是為非,以有為無,臣恐有傷陛下之明而害陛下之政也。孟子曰,‘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仁義充塞,則率獸食人,人將相食。’今朝廷異論,類皆懷奸,以邪為正,以正為邪,豈止於楊、墨?宜將曾布之本章,製剳付楊繪、劉摯,責令其分析,以正視聽!”

鄧綰並沒有對楊繪和劉摯的話逐條相詰,他的話仿佛是為曾布和趙子幾所言作總結和升華,又仿佛是將一種思維,一種情緒凝聚,幻化成一根荊條,一張網。文德殿裏又是一片嗡嗡之聲。

楊繪似乎感到了鄧綰的話的份量,連忙說道:“助役之法,乃國家千年之永製,臣非言其無利。臣陳其難行五說,求去其害以成其利,議其所以易之。一人之智,不足以周天下之利害,必集眾人之智,然後可以盡其利。曾布剛愎如此,何以建千萬年永製?”楊繪這樣說,已把剛才的反對助役法轉說成反對曾布本人了。

劉摯瞪了楊繪一眼,對楊繪的話很不滿意。他抗聲說道:“什麼分析?分析也是‘十害’!”

一時也無人再出班奏事。趙頊看看王安石,問道:“如何?”

王安石躬立班首,見趙頊問他,躬身一揖說道:“今天下所以未肯一心趨陛下所為,乃好惡是非不著於天下。陛下天縱英敏,當操刑賞之柄以禦天下,專權睿斷,何恤乎人言?鄧綰之言甚是,宜令楊繪、劉摯分析。”

馮京出班奏道:“臣以為不當使分析。”

趙頊向馮京擺了擺手,說道:“待分析再相度是非曲直。退朝,安石留下,朕還有事。”

待眾臣僚退出文德殿,趙頊起身離開龍床,對王安石說聲“跟朕來,”轉過龍床後的雲水戲龍屏風,出文德殿一路往北,自紫宸殿前向西,經過垂拱殿和皇儀殿,再往北走不遠,到了升平樓前停下了腳步。一路上君臣倆都沒有說話,仿佛是各有心事,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此時雨雲漸淡,雨絲甚疏。趙頊仰臉向天,沁涼的雨珠灑落在臉上,身心為之一爽。內侍過來打傘,被他擺手止住,他像自語又像問王安石:“有人說,免役錢事,必致建中之亂。”

原來,劉摯說了“東明之事不能平,則建中之亂不遠矣”,趙頊便一直梗在心裏,在升平樓前,終於忍不住向王安石吐了出來。王安石說道:“修立法度以便民,於大利中不能無小害。若欲人人皆悅,有利無害,雖聖人也不能。非特聖人,便是天地也不能。時雨之於民,豈可以無?然亦妨礙市井販賣道塗行役,和牆屋浸漏之患。行免役法是為解差役法之弊,必不會致亂。聖心憂畏太過,故有人造作此言,誑脅陛下。唐德宗建中年間,用宰相楊炎行兩稅法,並非致亂之由。建中之亂,是德宗信盧杞而疏陸贄,以至政事日非。陛下聖德日躋,何憂於治?但聞人言,而淺近之人,不知措天下之大計,其言適足以亂人意而已。”

趙頊輕輕籲了一口氣,仿佛搬去了壓在心上的一塊石頭。他很以王安石之言為是,甚至於心中生出一股感激之情。他輕輕一歎,對王安石說道:“人不能無過失,卿見朕有過失,但極口救正,勿存形跡。”

王安石連忙躬身說道:“臣必當盡死力,不敢存形跡。臣恐以區區之身為陛下獨勞,亦不能濟平治。若忠力者不為小人所沮,則陛下不須憂勞而治道自成。”

趙頊說道:“良是,良是。”

王安石又說道:“天下事,大計已定,其餘責之有司,事有不當則罪有司。陛下憂勤眾事,可謂至矣!今每一小事,陛下輒再三手書質問。邊事之興,陛下一日十餘禦批降指揮,城寨糧草多少,使臣、將校能否,群臣所不能知,陛下無所不察,然於邊事更大壞。此乃陛下於一切小事勞心,於一切大事獨誤。今日國事,亦前之邊事,陛下不可不察。小事雖勞,適足自困,無由致治,如此以往,宗廟社稷之計,臣誠為陛下憂之。”

趙頊說道:“這話很是,朕當自省。”

雨終於停了,雲開一線,透出些許亮色,一股困身已久的重濁之氣終於得到消釋,掩蔽於趙頊心頭的陰霾漸漸消散,心情也漸開朗。他沒有進升平樓,卻在升平樓門前緩緩踱著,王安石亦步亦趨,隨時演繹著趙頊的思維。

趙頊說道:“天要晴了。”

王安石說道:“是的,天要晴了。”

稍頃,趙頊對王安石說道:“朕意韓琦再判大名府。”

王安石說道:“臣以為韓琦再任大名,理當加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