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四、黃河在曹村決口,河水直向京城衝去(3 / 3)

一個時辰之後,三千廂兵趕到,程昉高聲喝道:“我乃都水監丞程昉,奉旨巡視黃河,現知州劉大人授以印信,眾軍士聽我號令!曹村決,京城危,朝廷養爾等便為此緩急之時,我將與爾等以身捍之!”吸了一口氣又說,“選一百名精熟水性者以身擋水,兩旁拉以大索,從決口兩邊向中堵塞。有功者賞,違令者斬,下水者加一月餉,溺水而亡者以陣亡恤!”

頃刻取來大索,缺口兩邊一邊五十人把大索拉直,下水者個個脫得赤條條的手扶大索從兩邊向中靠攏,人挨著人組成了一道人牆擋在決口前,水勢立即減弱。程昉見投向決口的土包、石塊不再被衝掉,暗暗舒了一口氣,知道無妨了。三千名廂兵除一百名下水,一百名拉大索,其他二千八百名分成兩撥,在決口的兩邊,取土的取土,搬運的搬運,竟是人人用命,個個爭先。

知州劉渙原本並不糊塗,初上河堤,因未見過這陣仗,感到手足無措,程昉一到,算是有了主心骨,尤其是程昉接了州帥印信後,一顆懸著的心立時安定了下來。張茂則和宋昌言相繼趕到,在決口旁和程昉說了幾句話,劉渙忙用衣袖擦臉上的汗水上前見禮,這一擦弄得滿臉泥花,見禮之時也講不得官儀了。時辰已近酉時,夏天日長,原本此時太陽尚未下山。時雨時陰天,雨雲遮了天光,此時便有暮色悄悄從四外升起。劉渙心知要連夜堵塞決口,吩咐立備燈籠火把,開水幹糧,因聽說程昉和張茂則、宋昌言從北京第五埽趕來,中飯尚未吃得,忙著人取來點心,又暗暗差人回到州衙,把所有官吏包括武官如都監、統製一一叫到堤上參與搶險。說是欽差在此,別不知好歹。——真正按排得滴水不漏。

第二天辰時,決口已然合龍,低處也已墊高。廂兵列隊回營後,程昉又巡視了一遍,不防腳下一滑,一跤跌在地上,立時鼾聲大起。程昉是太疲勞了,在馬上顛了一百多裏,一夜沒有合眼,一直在決口旁指揮,因為緊張,心裏有一口氣提著,倒不覺得累,決口堵塞危機解除了,瞌睡也就襲來了。劉渙雖然年邁,和張茂則、宋昌言也一直在堤上,但夜深時曾坐在椅子上打了個盹,此時反來了精神,他傳來幾乘轎子,先把程昉扶進轎內,自己和張茂則、宋昌言各上了轎,回到澶州衙內。中午大排酒宴,款待欽差,這也是應有之義。

劉渙為首的澶州大小官員,因曹村決口順利堵塞算是度過了一劫,雖說是程昉指揮的,因都上了堤,自然與有功焉,張茂則又是皇帝身邊之人,平時要巴結都找不著門徑,此時便變著法子挽留款待。張茂則和程昉、宋昌言三人因巡視河堤一事已經完成,也就答應在澶州多待幾天。劉渙把官吏衙役分成幾班,輪流上堤巡視,又見天氣漸漸晴好,河水也已回落,知道堤上不會出什麼事了,便打迭起十二份精神,寸步不離的陪著張茂則三人在澶州遊了個遍。澶州曾是宋遼舊戰場,有名的澶淵之盟便在澶州簽訂,對著遺址遺跡,劉渙一一指認講說。但宋遼澶淵之戰發生在宋真宗景德元年,已經是七十餘年前的舊事了,劉渙的指陳自然便有點附會。但宋遼澶淵之盟已經成為了澶州的曆史印記,或者說成為了澶州的曆史瘡疤而與澶州同在,主人們無不樂意為客人們重啟塵封,作為一份大餐供奉出來,並與客人一起端詳以至於咀嚼,說出一些見解,發出一點感慨。作為三人之長的張茂則依然是一付老成持重喜怒不形於色的樣子,偶爾一笑便算讚同。程昉一變在搶險時的那種剛愎張揚的樣子,臉色有點凝重,大約在想著河工的事,他的威風和幹練隻有在河工上才能體現出來。宋昌言的心情不錯,他以文章入仕,河工本非其長,此行也隻是個配角,茶餘飯後才能顯示他的博聞強記,說起掌故逸事更是頭頭是道。

聽著劉渙和宋昌言兩人言笑晏晏指陳往事,程昉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在宋昌言的臉上閃了一下,在那兩片能飛快開合的嘴唇上略一逗留。劉渙和宋昌言揭瘡疤以自樂,他程昉卻樂不起來。

正說笑間,衙役來報說有中使前來宣詔,劉渙忙不迭和張茂則三人迎接。劉渙欣欣然先向中使躬身行禮,誰知中使宣的卻是劉渙的致仕詔書,剛才與張茂則三人笑談時神態飛揚,接詔書後已立時變得灰頭土臉。劉渙今年七十有八,心中雖不甘致仕,詔書來了又能如何?劉渙已經沒有心思陪張茂則三人了,張茂則也覺無言以對劉渙,他看了程昉一眼。程昉正在想:該回京複命了,還得赴中書商定治河方略。若論治河,少不了我和張茂則!見張茂則看他,說道:“張公公,我們該回京了。”